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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時光”講述了四個中年女性的婚姻起伏。
電影的名字“歡樂時光”是指四人作為好友一起參加活動一起旅行的歡樂時光,似乎只有在遠離各自日常生活的短暫相聚中,才能忘卻一切煩惱,短暫歡樂。然而世界上并不存在絕對的避風港,即使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歡樂時光,也會偶爾被日常生活中的風暴侵襲,在友誼中生出刺來。電影很巧妙,通過四人相聚延展出每個人的日常生活及各自要面臨的困境與煩惱,并在每一次相聚中,讓暗流涌動的各自生活沖突不斷。
四人的婚姻可以說代表了婚姻的幾種標準形態(tài)。
櫻子的婚姻看起來美滿幸福,實際上只是從眾而已——扮演一個賢妻良母(“扮演”的說法也不準確,櫻子從來沒想過是在扮演,她沒有任何想法,婚姻對她來說,可能跟活著類同,沒有必要去思考深層的意義。她整個人始終處在混沌中。最后出軌回到家里也是——她對丈夫說,我不打算道歉,也不要求原諒,也沒想過離開這個家)。
純的婚姻處在崩潰中,她與丈夫已經打了近一年的離婚官司。她的婚姻完全是另一個極端,她試圖在婚姻中尋求愛的抽象意義。她尋求愛的溝通而不得。她認為與丈夫之間沒有有效的溝通,她聽不懂丈夫說的話,丈夫也聽不懂她說的話,所以,她異常堅定地要離婚。可事實上,這個世界不存在絕對有效的溝通,所以,純的追求必然會以失敗告終。有意思的是,純的丈夫也執(zhí)著于自己認為的愛的抽象意義,所以,堅決不肯離婚。超級感性與超級理性的人似乎都不適合婚姻,他們太執(zhí)著于尋求絕對。
芙美的婚姻與其說是婚姻不如說是同一屋檐下的相互陪伴者。兩個人雖然是夫妻,但有絕對的界限意識,給予對方充分的個體自由,絕不對對方重要的事給予自己的意見。這更像是合住的兩個朋友,而非夫妻。坦白講,這是我所認為比較理想的婚姻狀態(tài)。但在電影中,這段婚姻也失敗了?;橐鍪瞧胶獾乃囆g,有一方失衡,婚姻就要倒塌。顯然,芙美對于兩人相敬如賓的夫妻狀態(tài)已經日漸不滿,她需要那種較為親密的夫妻關系,甚至在很多時候有所暗示。所以,最后介入的都不能算是第三者的第三者,成為壓垮這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在電影開始,已經離異,因為丈夫出軌。電影對明之前的婚姻并未著墨太多,所以,我們無法得知她所經歷過的婚姻形態(tài)。但從明的性格來看,她是個過于自尊的人。我相信,她的前夫出軌而她堅決不容忍有出軌的婚姻繼續(xù),都跟她強烈的自尊心有關。事實上,他跟前夫沒有太大的矛盾,兩人離婚后也一直有聯(lián)系,而且最后似乎還滾過一次床單。然而,讓一個人改變性格是很難的。所以,明未來的感情之路應該也不會一帆風順。
寫到這里,大家可以看出,雖然叫“歡樂時光”,可實際上,全是婚姻生活的不堪。我雖未經歷過婚姻生活,但基于有限的觀察,也確信婚姻并非易事。
電影中,櫻子的婆婆說了很智慧的話——“婚姻啊,過也是地獄,離也是地獄,那不如繼續(xù)過好了”。然而,每個人都很自私,都會想,為什么我要忍受,于是,婚姻崩潰就不可避免了。
婚姻是平衡的藝術,有失衡的傾向發(fā)生,一定要努力糾正,而不是等到失衡無法挽回。雖然道理都懂,可生活不是道理。所以,看完電影,無限唏噓,也只是無奈。
“開溜吧?!币粋€突如其來的信號,從這一刻開始,人物不再屈從于既定的軌道,從而確立起自己的主體性。阿明,正是以摔斷了腳而拄著雙拐的這樣一個形象,成為影片最后一小時里最具反抗力量的角色。夜店里這段戲是一個絕佳的變奏。“想擁有就要奮斗”,如同一句咒語,將她和她們之前的生活經驗全部推翻。而“即便得不到也要奮斗”,自然又是基于殘酷的現實的一句寬慰。所謂現實,也即影片前大半段向我們展現的事實是,女人,尤其婚姻中的女人,是無法奢求“得到”什么的。她們很少有行動的可能,甚至連“奮斗”的機會都被取消了。作為唯一一個業(yè)已離異的角色,阿明的覺醒成為影片的關鍵節(jié)點。但這也是以承認身體的脆弱性為前提的,阿明找前夫將她從醫(yī)院接回家,(從之后的臺詞大致可以推斷出)隨后與其發(fā)生關系。這看似與她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但聯(lián)系她之后所說的話:“請給我一點力量,只要今晚就好?!辈浑y看出她的真實心理。一周之內和三個不同的男人發(fā)生關系,這恰恰是她宣告自己身體主權的方式。另外,影片中的女性角色在做出重大決定后總是摔倒在地(純、芙美),也表現出內在意志與外在脆弱性的沖突。
在阿明跌倒前后的這兩個跟拍鏡頭里,鏡頭水平地前進,阿明的跳躍打開了一個完全與之垂直的空間,這多少顛覆了攝影機的機理。此時,攝影機本身即是縱深,人物的運動在視覺上是豎直方向的起落,但在空間上實際是一條波動的曲線。這一拍攝視角將人物動作與畫框的碰撞發(fā)揮到了極致,體現出掙脫束縛的決心。然而,一面是遠離男人,一面又靠近男人,如同她在隨后的對話里全盤托出了:“我需要男人……但自己的那一面又是最不想讓人見到的一面?!彼宰罱K釋懷的關鍵在于“信任”,即是開頭重心研討會的主題,在舞池中被眾人托舉時的她或許亦想到了他所說的“將自身的重量傳遞給他人”,于是最后毫無顧忌地撲倒在他懷里。
“沒有男人,都快忘了自己是個女人?!边@句話即便作為一句告解來說也顯得過于露骨。她承認了女人這一身份不是本質,而是他者,是永遠需要依附主體-男人而存在的客體,是被主體確立的存在。于是這再一次印證了波伏娃所說的,女人是非本質事物的世界上的一切,是整個他者。作為他者,她也不同于自身,不同于對她的期待。(“自己的那一面又是最不想讓人見到的一面。”)作為一切,她從來不是她應該成為的這個;她是永恒的欺騙,是存在的欺騙本身,這存在永遠不能完成,也不能與全體生存者和解。(櫻子說“我愛他”,隨后卻與另一男人上床。)只有認清這一點,之后的一切才有可能。觀眾,如同誦讀會上聽故事的人,若是能夠輕易地進入角色反而代表其作者并不可靠(“閱歷太淺”);角色必須同時是行動的實質和阻礙行動的東西?!八北仨殧[脫他的投射,從而在自身之中確立和否定他的存在。
歡樂時光,Happy Hour,意味著什么?
或許是一個人獨酌的夜晚,抑或是午后約上一兩親密好友小酌的時光。在酒吧里,Happy Hour通常指非繁忙的特價時段。約上一兩個知己親密、瑣碎、散漫而百無聊賴地喝著半價的酒水,在傾訴與聆聽中打發(fā)掉不那么珍貴的時光,是通常的Happy Hour。而在濱口龍介近五個半小時的《歡樂時光》里,這樣的親密、細膩、瑣碎和散漫同樣上演著。
傾訴與聆聽,這一對概念,被濱口龍介以不帶評判的方式溫柔地展現在人們眼前。在《歡樂時光》中,我們似乎沉浸地走入了普通人的日常,她們的生活沒有被濃縮、沒有被提煉,而是與我們同步。濱口這種全景式的、潤物細無聲的表達,看似未加提煉,卻在細節(jié)與細節(jié)連接之處粘得非常致密,只是隱藏了他本人的臧否。
正如影片中小說家能勢在朗讀會所說,“我采取的做法就是讓自己變小,盡可能地讓自己成為一個渺小而無知的存在”。濱口龍介非常側重對感知覺的捕捉,但又隱藏自己對知覺的提煉與判斷——“讓人的復雜性以不加批判的方式展現在觀眾眼前”,或許這正是濱口想要的東西。
包容與溫柔,是濱口龍介最大的特點。也正因如此,這部五個半小時的精妙作品,才能帶來如此豐富的文本。
傾訴與聆聽,讓我們先從工作坊開始。
工作坊是正片開始后四位女主角第一次集體匯聚的情景,也是為影片奠定主旨的第一次高潮。濱口以略顯直白的方式,以近30分鐘的時長交代了它的完整經過。在工作坊中,濱口借助尋找重心這一意象表達了尋找自我,或者說尋找自我與他人的關系。
尋找重心的四個練習依次分別是:
一、背靠背站起,依賴與信任:“兩個人背靠背依賴在一起,互相把自身重量交給對方,才得以站起”。正如我們親密關系中的依賴與信任,當我們不設防地、將脆弱的一面交付予伴侶時,我們才獲得某種親密。然而,伴隨這種全然交付與依賴的是將自身重量交予對方的不安全感。當我們真實地暴露自己時,也會因更脆弱而易被辜負和摧毀。能否放心地交付而不懼摔倒,縱身踏出這一步——這是明里的失落之處。
二、尋找重心線,平等地注視:“放松地尋找身體的中線,凝視對方身體,真正看見作為獨立客體而存在著的彼此,然后兩人才得以開始步調一致的運動?!睂Ψ揭暈檎嬲毩€體的平等尊重與凝視,才是親密關系里得以步調一致的生活的前提,如果一方僅將另一方視為自己身體的自然延伸,無法對他人的需求給予平等關注,則即便表面琴瑟和鳴,卻依然無法長期保持一致的步調——這是芙美的失落之處。
三、額頭貼小腹,去聆聽身體:“即便沒有額頭相貼的頭腦觸碰,身體本身自會告訴你它的細微感受”。絕大部分時候,人無法聆聽自身的本體感受。有時我們太要求大腦中有個明晰的答案,拒絕茫然而隱約的感受性線索。人會因為沒有明晰、敏銳的思考力而自卑,卻也會因為過于信賴思考力而關閉了大腦對自身原始性感覺的接受,成為一個無法正視原初沖動和本能的“無”的自我——這是櫻子的失落之處。
四、額頭對額頭,去聆聽心靈:如果說第三個練習是傾聽身體、傾聽茫然而混沌的原初感受。那么額頭對額頭則是傾聽心靈,我們需要自己的心靈能被對方理解和看見,而不是在視若無睹中被殺死。如果說練習二強調的仍然是平等性,那么這個練習則是最本源的理解與看見,以及對親密的人的心靈的感知力——這是小純的失落之處。
而在工作坊之后,濱口更為直白地借助藝術家鵜飼之口說出電影名稱的緣由:
——“與別人互相探索重心,其實就是尋找自己的重心。當我們找到重心,或者說找到完全的平衡時,反過來說也就是重量消失的瞬間。我認為在那個時刻,可稱之為一種更堅實的連接,或者說結婚的狀態(tài)。如果能和別人達到這種狀態(tài),可以說是非常幸福歡樂的時光。但因你感覺不到重心,所以有時你回神才發(fā)現自己已失去了重心。這時候就會崩裂。那時,為了重新找回重心,我們就不得不再次交流,不管是和別人還是和自己,我覺得這個過程會不斷重復。”
周而復始,歡樂時光。
一個略帶溫柔與諷刺的片名。
周而復始是真正的日常,所以濱口也沒有給電影一個封閉的出路。生活像鐵路上不斷戳過各個隧道的列車,我們既感知著隧道的幽暗,也可選擇在暗中更好地感知即將到來的微光。
正如影片的片頭,四位女性坐在行駛的列車上,她們背對著即將駛離的幽暗隧道,時而望向窗外,時而淺淺談笑。窗外的風景綠油油的,似乎正是夏日明媚的大好天氣。
如果說前半部分的工作坊表達了電影的主旨,那么后半部分的朗讀會則表明了濱口對創(chuàng)作這部影片的態(tài)度。在《水蒸氣》朗讀會中,濱口也互文了這個片頭,讀出了:
——“映入眼簾的是個黑色山洞,綠意密布,僅剩一條鐵軌的寬度,那是多么漂亮的一條直線。景物沒有改變,只是不斷向前,通過,穿出,一切一切不斷重復。乒乒乓乓的堅硬碰撞聲,混雜著水壺燒開般的咻咻風聲。
....正要進入隧道,我看見電車周圍的些許光芒,如探險家打開頭上的探照燈般,像是要往我喉嚨里沖。片刻之間,白光終于出現,越靠近光線、茶、綠、藍色的精致越看得見…出口在即,離隧道越來越遠......”
暗與光、聆聽與表達、自我與他者,親密與分離。在尋找重心這輛人生列車上,濱口借助“工作坊“與”朗讀會”的連接,搭了世界的初步架構。工作坊與朗讀會也被濱口用實際時間同步這一手法,極大地延長拍攝的表現時間,通過一種錯覺來賦予觀眾與人物等同的感知時長,打造了一間虛實交互的沉浸式劇場。
但隨著沉浸,我們會問自己,白光所映照出的顏色在不同人的眼睛里是什么?出口是否真的在即,我們是否可以離隧道越來越遠?抑或駛離隧道本身不那么重要,只是人生一場水波般的明暗光影變換?
讓我們回到人物開始說起,看看她們原初的樣子。
明里被設定為全片唯一一個已經離異、沒有固定伴侶的女性。作為一個看似自由度最高,最無羈絆的角色,她卻呈現了一種矛盾的狀態(tài)——一種在交付和信任上的矛盾,她其實很渴望對方全身心交付予自己,卻無法完全地敞開自我,將自己同等地交付予他者。這既表現在隱私被窺視后她的驚慌,也表現在朋友有所保留后她的憤怒。
安全感的匱乏使得明里總是在該交付自己、踏出那一步時選擇回撤。那么這種無法交付來源于何處呢?而當我們說一個人有所保留的時候,通常來源于某種“背負”,不管背負的是過往、是家庭、還是道德責任。
而對于明里,她背負的是什么?
——某種意義上,她在背負一種“什么事情應當怎樣怎樣”的規(guī)范性。
明里是一個價值規(guī)范感很重的人,婚姻應當如何,朋友應當如何,工作應當如何,自己應當如何,她全部有自己下的定義。一旦這種應當有被打破的可能,她就會失去安全感,縮回在懸崖邊伸出的那只腳。
明里作為全片第一個登場的女主角。甫一開始,就以嫻熟的技巧解決了護士柚月的抽血問題,然而當栗田醫(yī)生想請她吃飯時,她的回應卻是“太慚愧了”,沒有教好新來的護士柚月,明里這種“應當怎樣怎樣”的規(guī)范性得以初步展露。在影片的第一次高潮工作坊后的談話中,明里作為小純在道德光譜上的反面映射,對小純發(fā)出詰問,也產生了影片的第一次沖突——“如果想做什么都可以,那婚姻算什么?承諾又是什么?”
在影片的前中部分,明里和小純仿若一根橡皮繩索的兩端,在拉緊與松弛的位置不斷變化,也映照出了其他角色各自在親密關系中的位置。很有趣的是,濱口在拍攝工作坊的過程中,有意無意地選擇了讓最難理解小純的明里去聆聽她的身體,而留下櫻子一個別有意味的懵懂的眼神。
在工作坊結束后,分享對工作坊感受的環(huán)節(jié)。小純說的是“我很享受”,而明里說的是——“這種工作坊應該不行的啦”。
但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的明里,能真的在如此多的“應當怎樣”下活得舒展嗎?不能。否則她就不會濱口客串的離異父親回答“你是不是想給自己女兒找個媽媽?”后,眼神有深深的失落,不會在被櫻子反問“你有想過正因為你這樣,小純才無法敞開心扉”后的下一場戲里,發(fā)現了柚月知道她放錯藥都不敢講,不會在男醫(yī)生看到她家的小熊說“原來你也有少女心”后驚慌而憤怒。明里也渴望溫柔、不安全、奮不顧身、不假思索,只是她所背負太多的“這個事情應當怎樣”,讓她否認這一方面的自我渴求。
濱口通過巧妙安排明里的護士身份,來反映這一渴求與否認,在工作坊后,明里談及:
“我們必須保護患者和自己...只要患者一動傳感器就會想,這些事情都開始變得稀松平常了。這樣真的合乎倫理嗎?...漸漸地,我們沒法溫柔對待患者,還把這一套包裝得理所當然,反而教訓后輩不要再說那些天真的話了。感覺我越來越難以擺脫這個矛盾的自己了......大家最初想要成為護士的時候,都是憧憬那個“溫柔的護士”的樣子的...但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和最初的目標差太遠了。每次我這么想的時候,都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惡一般的狀態(tài)?!?/p>
這像極了明里對待親密關系的態(tài)度。
在影片中部,濱口安排了一個巧妙情節(jié)來呼應這一點。明明是技能更嫻熟的明里在看護著一位老人,這位老人卻不斷地在呼喚著柚月,“小柚月可比你溫柔多了”,“她還比你柔軟呢”。技能更熟練,經驗更豐富,卻多了那么多自我保護,那么多的應當怎樣。
假使明里只有這種“世俗規(guī)范應當怎樣”和“未經思考奮不顧身”的矛盾,還不至于如此失落,她更難和解的點在于,連這種矛盾本身的情感沖突,都被她的規(guī)范性抑制了——當工作坊后談及護士工作時,最后她還是說出:“對自己的現狀不滿,才是最悲慘的”。與其它幾位女性不同,她們或是感知問題,或是表達意愿問題。而明里其實或多或少看得見自己,但連她自己也不愿承認這種看見。
“我覺得自己干枯而無趣,我羨慕朋友的理解與洞察——敏感、反思、觀察、自省在我身上絕少存在。每日的家庭與工作將“我”擠得太小,丈夫、兒子、婆婆、姐妹們的吃喝與玩樂,閨蜜間的喝茶閑聊,似乎人生就剩如此,也就當如此。我活得茫然而混沌,有時又覺得這種混沌理所當然,真正的“我”似乎早已消失不見——我之所以存在,只是被關系中的責任和位置所定義的。作為妻子,我為丈夫煮飯,作為兒媳,我對婆婆孝順,作為母親,我為子女操心
——妻子,兒媳,母親,這些稱呼就是我之為我,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沒有。”
櫻子是一個不理解別人也不理解自己的人,理解這件事,似乎在櫻子身上并不存在。抑或說,她仍然有對理解力的羨慕,但是對她來說“哪里有什么對錯,她可是小純啊”式的不經思考的情感維系,是她感知自身的一種方式。
既然處在這個關系位置,就盡力履行這個關系所要求的角色。
這就是櫻子的自我。
作為第二個登場的櫻子,在登場之初的戲里,場景里有婆婆,有孩子,但沒有丈夫。在這場戲里,有人覺得她味增湯煮得咸,有人覺得她味增湯煮得淡,櫻子卻用一句話責怪了自己,她作為柔順的家庭主婦的形象,得以初步呈現——“我就無法做到打他耳光”,櫻子如此評論自己的兒子。當然,如果一切一直風和日麗,人又怎么能了解自己呢?我們看到在影片中部,濱口呼應了這句話,櫻子還是打了自己孩子一耳光,各種沖突擠迫之下,櫻子的自我在影片中后部慢慢展露,盡管依然茫然,依然懵懂。
但即便是枯燥無趣地生活著,即便是在工作坊后茫然說出“我不知道我在干嘛”、在朗讀會后悲哀說出“相比你們,我連捕捉什么的都沒有”的櫻子,那份感知自我、傾聽自我的需求會消失嗎?
不會,這需求不會消失。它只會在日復一日的家庭生活中被磨碎,被碾成細細的粉末灑落自身,細得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
櫻子與丈夫的關系不能說不融洽,青梅竹馬的國中同學,沒有表面上的爭吵,似乎也沒有價值觀上的不相容。她們的婚姻最符合我們常人認知里“兩個都不算太差的人”相結合的狀態(tài),丈夫有家庭責任感,也有傳統(tǒng)分工。然而在櫻子丈夫的第一次出場后,他對櫻子沒有半分好奇,有的只有一份歸家后要的茶泡飯,以及“泡溫泉可以,但不要趁媽在家的時候去”的囑托,一個完美的家庭主婦。
而這個完美的家庭主婦渴望什么呢?
在溫泉打麻將的一場戲里,櫻子說到,正是因為母親說打麻將會荒廢人生,她反而更想學。對櫻子來說,可能很辛苦地過了一個扮演了太多好角色的人生了吧,小時候是好學生、長大了是好妻子、好兒媳、好母親。人在過于用力地履行好自己應當扮演的角色時,有時候連本該自己關心自己的地方都不存在了。但感受只會被抑制,不會消失,當感受被抑制得太強烈,連覺察力也會一同失去。這是櫻子的困境。
也恰恰因為如此,對于櫻子這個角色高潮所在的孩子打胎一幕,當丈夫退縮回自己的工作范圍內,將責任無條件拋給櫻子,而婆婆也表現出了一個傳統(tǒng)價值下的女性應當做得樣子時,我本期待櫻子個人重擔的釋放以及與婆婆的某種和解,畢竟她太疲憊、太需要看見自己了——甚至,當丈夫說“給我倒杯茶”而婆婆憤怒地打了丈夫一下之后,即便有再多不滿,最終給丈夫倒那杯茶的還是櫻子。
然而,看似這場戲過后,濱口拍了一個更有意味的二次轉化。婆婆歸家路上對櫻子無意說的一番話,可能是觸動櫻子靈魂的一句——“你一味怪罪自己,顯得有些傲慢,這樣也會讓身邊人很累”。
是的,如果只是盡力扮演一個稱職角色的話,這樣的稱職是無窮無盡的。永遠沒有完美,永遠沒有盡頭,你會最終會在其中被消耗得一干二凈。而“隨隨便便的樣子更好”,也何嘗不會觸動櫻子在麻將戲里所表達出的,對人生荒廢感的渴望。
也正是在這場戲后,櫻子回家看到滿滿一冰箱未動的食材,疲憊地趴桌子上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濱口給了櫻子眼角一個似濕未濕的特寫。而當夢醒,櫻子從桌子上睜眼時,她的目光也從茫然轉為了某種片刻的決絕。
芙美是片中第三個交待親密關系的人物。乍一看,芙美和拓也(丈夫)是那么琴瑟和鳴,同樣的工作,同樣的理想。拓也甫一登場就在為妻子煮咖喱,也會在妻子樓下開車等著接她回家。在不了解的人眼中,與劇中其它男性相比,拓也有藝術感知力,有略帶理想主義的氣質,會給愛人做飯,會開車帶著愛人和她的閨蜜們去溫泉,似乎并不拒斥溝通與交流的可能。
影片初始只是用很小的氛圍感淺淺帶過了芙美所面臨的困境:盡管芙美對更深入的溝通和被重視帶有些許期待感,當她試圖和拓也溝通時,拓也只是回答,“那很好呀”。濱口對芙美的表達充滿克制,這部分源于芙美本身“自我克制”的性格。芙美是四個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對工作坊發(fā)表評價的人。而這份隱藏的評價,則被留到了回到家后。當拓也為工作而睡著,芙美雖然沒有評論工作坊,但她俯下身,在睡著的拓也身上聆聽了他的身體。
芙美的困境是什么呢?
如果說櫻子是有感知但不知其為何物的茫然,那么芙美就是試圖開口又覺得不該開口的體貼與堅強。
在芙美這種“不該開口”的心理下,丈夫失去了對她心緒的覺察。拓也的價值觀并非像櫻子丈夫那樣傳統(tǒng),也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家庭束縛,可他將芙美視為了他自己自然而然的延伸。拓也心安理得地接受芙美的付出已近乎習慣。
在安排工作坊場地的時候,拓也表達出的態(tài)度是理所當然——芙美應當協(xié)助他推動這個活動,正如婚前她所做的一樣。而在拓也的理所當然下,芙美對自身的這種情緒體察甚至難以認可,她懷疑自己情緒覺察和表達的合理性,也懷疑過自己妒忌能勢的正當性。
所以才有了芙美送走拓也錘了沙發(fā)又追回丈夫說我?guī)湍?,才有了影片中部四個人去溫泉時,芙美所說的——“不該全部說出來,干嘛要全部說出來,讓大家都接受”。
"干嘛要全部說出來,讓大家都接受"?,正因這樣的特質,當三位女主角在試圖理解小純時,芙美也最先理解小純并說出了——“當你想做自己的時候,是很難說出口的”。
在影片中,芙美一直是一個體貼的照顧者和協(xié)調者。在三位女性與小純丈夫公平對談的那場戲中,明里道破芙美的性格““每次都這樣,在為別人想前你該先為自己想”。在朗讀會的情節(jié)中,當芙美勸聲稱沒有準備好的鵜飼做駐村藝術家時,也是鵜飼看穿了這一點,對芙美說,感覺你很辛苦。此時背景配樂中,導演罕見地用了全片唯二的不協(xié)和音。
而芙美對青年女作家能勢的妒忌,也因為芙美的“不該說出來”,而在影片中被一步步積蓄而展露。
在去溫泉的路上,明里第一次問芙美,“拓也和25歲的女作家一起去,你不會擔心嗎?”,芙美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歡樂時光》是一部對音樂使用很克制的作品。在影片最中間,導演罕見地復用了片頭的音樂主題,四姐妹一起去溫泉一起攜手逛街,是影片中少見的真正歡樂時光。而最早從這種歡樂中出來的,也是撞到了能勢拓也一起散步的芙美。
在瀑布飛濺下,導演給了失意的芙美一個大大的特寫,依然沒有過多的交待,只有小純最先察覺。等到麻將戲中,芙美的表露依然是“只有走路而已”,導演才借明里之口說出“你們這對不太一樣,你們會交談....但也只是浮于表面”,以及那句很有殺傷力的——“感覺你們彼此觸碰不到,覺得拓也和能勢在一起走路的時候看起來更輕松”。
溫泉的偶遇及明里的這句話對芙美的殺傷,在影片下部朗讀會時才被回視。當能勢朗讀《水蒸氣》時,念到文本中與女主一同在溫泉散步的男子的走路姿態(tài),表露了小說中女主對男子的愛慕時,芙美終于忍無可忍離開了會場。
然而,當鵜飼對她說“我們離開這里吧,就我們倆”時,芙美的反應依然還是“你在說什么啊”。當拓也和她商討鵜飼離場后找誰頂替的問題時,依然口口聲聲說“這樣能勢的臉就丟大了”....“你怎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可以去和能勢對談嗎”?
及至朗讀會后餐敘時,隨著拓也對能勢的不停維護,不斷自我克制的芙美,情緒一步步積累乃至瀕臨崩潰,卻依然無法當眾將自己的感受講出口,反而到最后,是最茫然和鈍感的櫻子替她做了聲張。
然而——“這樣的話該她自己講吧?”,拓也這樣反問櫻子道。
“不該講出來”的芙美,最終成為了沒被注視到的延伸。
小純與其他三位女主不同的是,她在影片中甫一出場已處于某種個體意識覺醒的狀態(tài)。小純的存在,更多地是作為一面鏡子映照出其它三人從混沌到覺醒的一步步變化,也是影片進展的核心推動力。在影片的下部,其它三人或多或少開始覺醒后,小純也就淡出了視線。
這種推動是如何進行的呢?就是導演試圖將小純從一個世俗意義上的道德低位開始,慢慢地被觀眾理解,同時讓這種理解力可以慢慢滲透,穿過小純來體悟其它三位女性。小純是四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在工作坊前有過自己場景的角色。而在工作坊后的談話中,小純一開始被暴露在一個相對的道德低位。
這種道德的相對感是靠風間(二號男配)先行敘述自己的離婚來對比展開的。當風間描述了自己的前妻出軌、卻為了財產而公然撒謊時,風間前妻在眾人的眼中自然地處于了一個相對的道德低位。這時候小純才開了口——“我也在經歷離婚訴訟,我也有偷吃,為了贏我也不得不撒謊”,“離婚不是他(小純丈夫)一個人的錯”。
這里小純作為鏡子第一次照出了明里對“婚姻算什么?道德算什么?”的疑問,及至風間說的那句“如果兩個人都沒有錯的話,為什么會有傷害呢?”。而小純呢?——“你們不認同我,但這沒有關系”,小純在影片自始至終,是絲毫不動搖的一個,所以她才是一面鏡子。而小純除了相對的低姿態(tài)外,她其實是四位女性中最有察覺力的一位,無論是勸櫻子老公多表達、抑或在溫泉時最先察覺芙美的異樣,乃至于本文第一張圖片中,小純左右臂張開摟住其他人合影,她都表現得非常細微而熨帖,對其他三個人傾注了許多。
濱口也為小純安排了三場有足夠復雜化的戲,分別是法庭庭審,公平(丈夫)追到家以及電車偶遇拍照女。這三場戲主要是為了展示小純的決絕,以及決絕之外,她是一個多么溫柔的人。
法庭庭審是濱口很社會化的一場戲。女性的性與親密關系作為隱私,在眾人面前充分地被拆解、被羞辱。在影片進行到此時,需要有一個交待聆聽與表達在親密關系中的主題——“我被我老公殺死了”以及“我老公什么都不表示”。
此時的公平沒有表露,而在影片后來的朗讀會對談中,濱口呈現了公平也是有感知和表達能力的人——那么,小純那句“什么都不表示,我被我老公殺死了”是謊言嗎?自然不是,濱口展現的是一種感知與聆聽中的錯位感。
濱口在影片中非常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小純的選擇是否正當?”這一問題。這是本文開篇所說的濱口“無判斷式觀察”的優(yōu)點,也是影片可以繼續(xù)保持高水準展開的動力。
庭審后炸天婦羅的辛苦場景展現了小純的決絕,而在公平追到家之后,小純繼續(xù)展露出她的決絕后所帶來看似殘忍與無道德的一面——打電話給律師謊稱躲在廁所,將一杯麥茶慢慢地從與自己相處八年的愛人頭上淋下,這一切都看似那么不擇手段。
然而公平呢?公平在小純家的最后一個鏡頭,是他在受到死亡威脅后,若無其事地將兩杯麥茶中剩下的那杯喝掉,輕輕整理下頭發(fā)后離開,一個在感情中絲毫不展現溫度、感受與脆弱性的男人,或許也是和小純對等的另一種決絕。
“那你到臨死前也是孤獨一人???”
“那也和現在沒什么兩樣”。
隨后從溫泉戲開始,小純慢慢地展露了一個人在自由選擇后的輕松與溫柔。在那場戲中,小純比其它三個人更懂她們自己,她能感受到芙美的失落,也能感受到櫻子的茫然。即便一個人的生活再辛苦,篤定了的自己邁出了那一步——“這次我似乎看到了人生的曙光,不會再輕易放棄”,觀眾和其他三位女性一樣,都看到了不一樣的小純。這段四個人的重新認識彼此,與其說是小純的答案,不說是其他三位女性對著小純,第一次照著鏡子,看到自己可能有的答案。
及至離開溫泉,小純在電車上再次偶遇了給她們拍照的女生。濱口在這里為小純先前的強硬、不擇手段的一面做了和解,而讓她以無比包容的姿態(tài)聆聽一個小女生缺乏理解力的絮絮叨叨,做了一個溫柔的聆聽者。
在這里濱口給了純子一個略顯殘忍的場景。當小純聽完女生的大段絮叨,僅對女生提了一句自己在經歷離婚訴訟時,對方甚至沒有試圖理解的好奇,立馬將伸出的友誼之手收回,沉默地按下了電車的落車按鈕。
隨后,當小純將頭靠近車窗,隨著電車忽明忽暗地不斷地穿越隧道,即便背負著所有的不理解也要嘗試前往自由的遠方,她又將面臨著多大的代價?
講述至此,我們已經看到每個角色背后各自的人生議題。某種意義上,濱口龍介和《歡樂時光》是反歸納的,它宛若膠片顯影,用了一種沉浸式的視聽語言,立體性地浸泡出了不同角色所面臨的復雜性與感知顯現。
然而,當我們試圖從一個影片中提取個人感受的所得時,不管它多么私人化,都難免面臨某種歸納與提煉。因此,任何對濱口龍介這種“反批判性”作品的評論,都有一種天然的蒼白。
但藝術作品終究需要一個閉環(huán),濱口即便再小心地隱藏自我,在主題破題時都難免暴露出些許的傾向性。這也是我猜有人會不喜歡影片后四分之一的原因所在——問題即便得不到最終解決,也需要有一個答案,而濱口龍介并不想給一個自己價值判斷下的答案。劇中人物最后的選擇,與其說是結局,不如說是啟示。我們可以像濱口龍介那些理解,但很難像濱口龍介劇里的人物最后所選擇那樣生活。
正如本文最開始所說的那樣,歡樂與崩裂會不斷重復,就像列車在明暗之間往返穿梭。濱口是如何為四位女性的議題做回答的呢?
對于明里,濱口給出的答案是“無需考慮那么多的全然釋放”。當朗讀會后,看似最多“應該怎樣”的明里跟隨鵜飼去了夜店之后,鵜飼流露出“今天的明里真了不起”。而后將明里推倒在地上,對她出了“為了喜歡的事物,要去奮戰(zhàn),逃避就什么都沒了”。
當明里這個亟需安全感的人,卻享受在夜店被高高舉起時,她就已經走向了某種和解?;蛘卟粦f和解,而是品嘗另一種狀態(tài)的滋味,這種滋味直到在她與日向子對談時才被反復咀嚼和喚醒。她認識到了自己太多的預設——“兄妹這樣關系不會幸福的吧”、“只看臉就喜歡太不安全了吧”,明里被日向子反問到“不安全又怎樣呢?”
不安全又怎樣呢?釋放縱身一躍的渴望。這就是濱口給明里的答案。
對于芙美,濱口給出的答案是應當開口而無需自責。櫻子是茫然,而芙美是有覺知但覺得不該表露。在影片的最后,能勢與拓也過夜后回到家中。芙美正視了自己的情感需求,對拓也提出了離婚。
“當他醒來后,我要對他說這一切都是你活該”——芙美這個曾懷疑自己感受的正當性、不愿給別人添麻煩的人,最后學會了不向自身歸因,大膽地表露自己對拓也的情緒。將恨意說出口。某種意義上,影片中的女主,最終都學會了小純的不自責。然而,恨意說出口后,曾有的愛也仍然存在。影片最后濱口或多或少沒有給芙美一個真正離開拓也的出路,我們也不知道,當平衡再次被建立,是否會次再面臨崩壞。
至于櫻子,濱口給出的答案是正視自身的需求,哪怕不懂它是什么——“其實我也很渴望有人懂我,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懂我什么”,櫻子在影片最后如此對芙美說到。 隨后,櫻子在地鐵車門即將關上的時候,帶著沖動躍上了風間所在的列車。即便如此,櫻子在躍上列車的一剎那是覺醒而思考后的結果嗎?
似乎不是如此。櫻子帶來的是一種自始至終的茫然感。也正因如此,茫然狀態(tài)下個人混沌的情感需求依然值得重視,即便我們有時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這是濱口借櫻子表達的可貴之處。而后,櫻子回到家,說出了那句正視自身需求的話語——“你要我滾我隨時可以滾,但是我沒打算向你道歉。我不想滾,也沒想道歉,也沒想被原諒”。
隨之而來的櫻子老公在樓梯上摔倒后,櫻子依然作為妻子從背后扶起他的場景,以及櫻子老公在上班路上蹲下哭泣的那個場景,讓我覺得濱口異常溫柔——是否該離開現實中的那個人,是否該離婚,是否該奔向自由,是否有道德判斷,這不是濱口想處理的議題。
濱口想說的只是,人的感受需要被傾聽與表達,如此而已。
濱口不希望《歡樂時光》作為一個指向各種問題的答案——小純的追求是否是最好的,在道德上是否應這樣做,女性該不該結婚,該不該離異,一輩子不婚不育能否解決問題,哪種溝通是更好的辦法......如此種種問題當然可以更實際去討論,我們當然也可以從中得出社會結構、性別權力、男權女權、家庭構成諸如此類結構化的反思和抨擊。
然而,正是因為濱口龍介很溫柔地注視先于反思之前的、非常純粹的、人之所以為人的感受,我們才得以感受生活的立體與復雜。某種意義上,是否應當批判、是否應當離婚、是否應當為了自由而不道德,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規(guī)勸式的。但《歡樂時光》的問題先于結構而產生,并被還原到人本身。濱口龍介的可貴之處,在于他深知自己不是萬能的。也正是因為這種不萬能,他才有足夠的克制,來純粹體現一種謙卑而柔和的包容。
解放自己沒有那么簡單,人與人的羈絆,或多或少的相互遷就,世俗意義上的種種難題,個體的責任、腹中的嬰兒,沒有人能代替你給出一個簡單的答案,濱口也不能。當我們開口之后,我們仍然要面臨著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選擇——當丈夫摔倒后櫻子抱起他的剎那,當芙美答應下次去溫泉拓也就任大家使喚,我們仿佛看到了人生的環(huán)。生活像不斷駛入幽暗又駛入光明的列車,它既有崩裂與重建,也有摔倒與站起。而在每一次的摔倒與站起背后,都值得擁有一雙更柔和也更堅定的眼睛,也值得擁有更好的歡樂時光。
濱口龍介長達317分鐘的《歡樂時光》給予了我們幾組日本社會平常家庭的生活樣本,通過四位女主角的視角傳遞——家庭主婦“櫻子”、深陷離婚官司的“純”、因丈夫出軌而獨自生活的“明”和與丈夫一起工作卻少受重視的“芙美”。
四人是經常會聚在一起的摯友,而引發(fā)她們之間話題討論的,往往便是家庭生活。以四個人聯(lián)結的友誼出發(fā)并作為基點,濱口龍介探討了日本社會所特有的“家之困境”和“人生之困境”。
《歡樂時光》的實驗性無疑是同類議題的日本電影中所少見的。導演的創(chuàng)作思維延續(xù)了部分真實電影運動中的特點與訴求,又以學習工坊的環(huán)境進行了劇本寫作和影片拍攝、制作。而四位素人演員(片中幾無專業(yè)演員)能在傳統(tǒng)意義上并不適合被“銀幕化”的平凡人物中,貢獻出克制而又能量巨大的真實表演,則又讓影片的這份實驗性落到實處。
在簡單的場景、長余的對話中,這部電影找到了一條通往生活的漫長捷徑——以形似“堆砌”的拍攝、剪輯方式,來捕捉、提煉出日常,便可以在隨性的組織里舉重若輕,迎來數度微妙時刻,入微地展現每個人的情感狀態(tài)和所遇的困境,再從內擴散至外部社會。
電影中,“身體研習會”與“讀小說”是具有轉折意義的兩大段落群戲,給人強烈的沖擊,也是濱口龍介的野心所在——模糊“電影時間”(reel time)與現實時間(real time)的界限。我們在觀看時,會感受到銀幕內外的時間流動,所產生出的微妙平衡。
從“虛構再現真實”的角度而言,這兩個效果各異的段落的塑造令人驚喜,因為其極為有效:每個段落都對兩到三個場景進行連續(xù)地拍攝,形成完整的鏡頭段落和幾乎同步的銀幕內外時間,從而塑造出真實的電影時空。
在時間的“同步”中,觀眾與銀幕上的人物、現實中的演員產生了近乎相似的“經歷感”。這是付出漫長的時間而走進銀幕之中。類似于《四月三周兩天》中的聚餐段落或《讓娜·迪爾曼》。
“身體研習會”作為第一大段落幫助這部電影找到了開篇的“重心”。
背對背坐地起立、尋找同伴與自己的中心線、聽對方丹田的聲音(聽腸氣)和靠額頭接觸來傳達思想,四套動作循序漸進地揭示了人與人相處間親密關系的模式,即如何從信任到平衡、從接觸到相知,也象征了之后會發(fā)生的種種事件。
在研習會之后的分享會中,之前此段落中通過行為傳遞信息量的方式迅速被置換成通過大量場景對話——櫻子不經意間透露出她通過研習會,感到自己的身體受到了關注,心情受到了理解,這其實也是其遭遇困境的原因。純也自然地透露出自己因為單方面出軌而陷入了一場持久的離婚官司中,被價值觀不合的明所反問,明出走,芙美隨即告辭跟上。
段落的前半部分側重于暗示電影的主題和隨后會發(fā)生的事件,段落的后半部分側重于塑造人物形象和展開情節(jié)。
“讀小說”作為第二大段落,一方面對前兩個章節(jié)進行了“稍顯刻板”的總結,也正式拉開了櫻子和芙美家庭崩潰的第三章。
在其中,我們主要站在芙美的視角上,不僅和她共同聆聽了青年女小說家的辭藻紛繁、內容淺顯的戀愛小說,也接收到了她對自己丈夫“愛的宣言”,并在慶功宴上聽到了丈夫對小說家戀愛觀的擁護并出走,換成了櫻子告辭跟上。
當然,這個段落也夾雜了櫻子和明各自的視角(都以一種都市孤獨情緒渲染),純則作為不在場的在場促使她的丈夫公平發(fā)出了告白。
個人其實對這個段落的喜愛有限,不可否認它完成的很好,但其中濱口龍介的“創(chuàng)作談”借公平之口介入占的時間實在是有點多到過分,本來如果控制地好會產生“我就夸夸自己幾句”的幽默效果,目前這個則顯得有點尷尬,某種程度上也造成了這個場景中人物的失真。
仿佛有預兆一般地,在朗讀會和慶功宴上備受壓抑的櫻子向芙美吐露自己渴望“被關心”的需求,與突然遇見的“身體研習會”上觸碰過額頭的男性出軌。在第二段落結束之后,這三位女性角色都巧妙地和第一大段落中的自己進行了互文。
由這兩個段落可見,雖然有著已經足以走進真實的“漫長捷徑”,濱口龍介依然在劇本中強調了“設計感”,有巧妙之處,亦有過火之時,自信與不自信同時出現。
由此,再說回到這部電影的主題。
在“讀小說”段落中,純的丈夫公平(這條線說實話里面的人物狀態(tài)情緒真的很像直接從某部黑澤清電影中提拎出來)對女小說家的對話展現出其不會是一個沒有生活趣味的人,而之后的餐桌對談中也展現了他不為人所知的感性的一面。
是什么使這樣一位并非無趣的老好人的婚姻與家庭搖搖欲墜(純直言她的精神被丈夫殺死,而丈夫去找她時也差點被純殺死)的呢?
這部電影與凱莉·雷查斯的《某種女人》在某種意義上是異卵同胞,電影中女人們的故事在電影外也都會持續(xù)下去。
當然,不限于“她”,不止是女性,濱口龍介在訪談中提及了此作劇本的創(chuàng)作仿效對象為約翰·卡薩維茨的《夫君》。
《歡樂時光》不僅僅只是給我們呈現出了這四位好友作為女性所面臨的家庭困境,她們身處其中的精神狀態(tài)——所感到的無力、麻木與空洞,遂以各自的方式反抗,卻依然不得其所;它也并沒有將這些問題以模式化、標簽化的方式直接扔到電影里的男性角色身上。
每個人都陷入了生活的迷局,被自己的人生所圍困,警醒、逃離或麻木,或悲或喜。
濱口龍介沒法給出上面那個問題中我們需要的答案,而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也無法給自己這個答案。
歡樂的時光是否真實呢?或許,只是我們面對人生時所獲得的片刻的歡愉,但那也已經足夠。
電影里最迷人的片刻,莫過于四位女子在電影過半時的出游。在瀑布合影,相互開玩笑似的自我介紹,仿佛大家才剛剛相識。
往往一開始都是歡樂的,但隨著這段短暫的時光過去,我們還是要進入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巡回。
文/徐若風 公眾號:風影電影
這真的是我今年看過最差的一部電影。
5個小時18分的時??梢哉f是反剪輯的標桿了,風格就很日式,極其的瑣碎,極其的日常,像一部八點檔日劇,講了四個中年女人失婚日常。
有好幾個值得吐槽的地方:
1??你們根本不能想象,我在這部電影里看了一場完整的無聊講座,聽了一場完整的無聊朗讀會,時常共計1小時左右。
雖然對后續(xù)情節(jié)是有一定的推動作用,但是基本完全可以挑重點拍,濃縮成15-20分鐘也足夠了。
2??我不管這個導演是什么國際大師,這幾個女主靠這部電影得了什么獎。整部電影的中心思想就像有那個大病。導演說是想要表現“女性本身的強大”,但是表現方式真的非常離譜:已婚的三個女的,一個因為老公常年冷暴力所以自己出軌反抗,都打了離婚訴訟官司還跟老公上床還懷了他的種;一個因為覺得老公不關心她也隨便找個講座認識的男的出軌然后表示不想離婚也不想道歉;一個老公很明顯都跟公司年輕妹妹搞在一起了還死命隱忍每天苦瓜臉但是就是不放一個屁甚至還幫老公推事業(yè)。你們有事嗎?覺得婚姻不對了,不溝通不解決問題也不離開,一直隱忍在心里憋著,然后用出軌這種殺敵一千損己八百的方式把自己也變成一個大爛貨跟敵人同歸于盡?老公都要出軌了自己好不容易爭口氣提出離婚了結果最后結局還是選擇原諒他?導演你磕磣女人沒有這么磕磣的,女人是沒有幾把,不是沒有腦子。
這里唯一比較正常的是那個離婚后就一直不想戀愛又專心事業(yè)又誠實可靠的短發(fā)中年女人,其他三個全是大傻逼。
“尋找重心的過程中,它也可能消失。這種感覺應該能比溝通更能讓雙方緊密連結。有點像是這樣子去結合(交叉手勢),或相互吸引。更進一步說,就像是婚姻。而這段經歷,會是一段幸福又美好的時光。但在感受美好的同時,卻也會擔心,這種享受會讓自己的身體消失。而崩裂自己與他人的平衡。這不太像是破壞,而是崩裂。崩裂之后你又要重新傾聽身體。重新構造出屬于他人和自己的關系,重新溝通。然后再度結合,探索重心,又消失,平衡再度崩裂。就一直不斷重復這種過程。”
#SIFF# 5小時17分鐘,像洗了一個盆浴。四個女人的日常,漸漸蒸餾出濃度。讀書會這段也很巧妙,構成一個自反式的結構。結尾也很妙。
317分鐘,沒吃飯的從下午看到晚上,不覺得累也不覺得乏味。全片幾乎都是業(yè)余演員出演,幾乎都是通過坐著對話展開劇情。動作極度受到抑制,而情緒掌控極好。片中沒有一個壞人或者好人,主觀的價值判斷是回避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實的客觀呈現,呈現每一個人都在努力逃離卻又逃離不了的困境。
拍得很長,卻想一直跟著看完,都是日常生活,卻綿里藏針,耐心,細致,井井有條,娓娓而來,細節(jié)捕捉寬厚有趣,漫長卻不失分寸,應該是2017年看過的最好的日本電影(真人)了,拍這樣一部生活化的電影,寫這樣一個日?;膭”?,應該可以成為每個熱愛生活的創(chuàng)作者的目標。
siff2016#4。三星半。這是一部反剪輯的電影,將那些被傳統(tǒng)劇情片中認為較為瑣碎、缺乏敘事功能從而一般被省略處理的場景的全過程(培訓課、喝酒聊天等)全部保留,組成了生活最真實的時光。我承認這種美學手法的價值,然而想問一個問題,片長五個小時的必要性在哪里?邊際價值極低。
四人的出行是happy, 其余只是hour: 芙美的報復,櫻子得不到回音的忠誠,明的自我拷問,純的不停的告別(貢獻了全片最動人的幾個段落)。選擇花五個半小時看這部電影就好像開頭四人參加鵜飼的重力課程,你滿心懷疑,但你最終dive in.
愛是層層累積成失望,在一起的時間都變得漫長,連同昔日歡愉被瓦解與埋葬。
5小時17分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神戶街景,也感受到了很多身邊的事。這五小時的映像或許略顯乏長,但這種完全“日常化”(全是業(yè)余演員)的手法就好像把電影時間轉換成“生活時間”那樣,給你帶去了<Happy Hour>。何為電影,何為演技,何為幸福,看完這部作品后確實會得到新的答案
形式上是利維特加卡薩維蒂加小津,故事上更借助結構對應主題,但問題係,形式的呆滯,長鏡頭的多餘(這些鏡頭下的日本人是從未見過的咁誠實,誠實到像諗對白),導演對於「時間」的處理,角色的建成由對白形成,但慢慢走向木偶化,最後更變成一場遊戲,一切都是和觀眾玩的遊戲,但來得笨笨的玩法。
Masterpiece. 是濱口龍介的《一一》,用力完全不著痕跡。創(chuàng)作方法和最終成片共同構筑了日常的奇跡,工作坊和朗誦會兩場大戲精妙至極。上一次看到這么令人心曠神怡的素人表演,是在沖田修一的《去見瀑布》里。普通人的臉也是生動的,關鍵是要捕捉到冰山下的情緒,因此那些正面鏡頭充滿了力量。濱口龍介沒把片名寫全,應該叫“歡樂時光總是短暫”,比《家族之苦》更苦上百倍。生活就是電影,電影就是生活,生活不是電影,電影不是生活——用一部電影,說盡生活和電影的辯證法,這就是濱口龍介的境界。并不是透徹了人性,而是坦誠了困惑——沒有人知道該怎樣生活。人生啊,充滿了煎熬和諷刺,最后一刻峰回路轉了嗎?不,只是一個停頓,等生活的戲劇發(fā)生,也等一個失蹤的人。
「五小時的電影?太長了吧,我才不要看呢。」「傻子,若你連坐在舒服的椅背上聽五個小時音響講話都作不到,又要怎麼面對現實中排山倒海的話鋒與爭議?」形式本身的意義大概是如此吧,我猜。
為甚麼要有四個女主角?明明說的好像是同一件事。相識廿五年的四分之一、湯氣小說的四肢異想、以至麻雀戰(zhàn)局。因為四重奏,高低快慢,方為一體。
4.5;片長驗證承載日常容器必要性,正如被時光侵蝕和惰性磨損而失去溫度的婚姻一樣,沉浸于時間波紋滌蕩的我們,與被在婚姻中浸染庸常的千張面孔一般被推到“前亦地獄后亦地獄”的境地——“遲早要出亂子,遲早要決裂。”四種家庭模式和「交流」的無效性,「言語」和“文本性的人”在其他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呈現,而本片要說的是“身體比起言語更誠實地反映著人的內心。很多年后想到去看瀑布的路上新綠滿眼,也會覺得那是最完美的歡樂時光,涓涓細流里蘊藏的隱秘轉折(“潛文本會賦予角色們的行為合理性”),我們終將被日常稀釋、被打敗,終于在放棄偽飾和努力之后還能直面下個地獄;去戲劇化的劇本和表演真是令人驚嘆。無數“中線”的建立,無數過肩鏡頭中前景的虛焦或特寫,賦予攝影機和攝影對象之間的“對話”,即為“未來的他者的無窮目光”。
這根本就是“PASSION-2008”的悠長版。尤其前四個多小時是非常舒服的,看她們聚會、聊天、打麻將,坐各種交通工具會覺得日本人的生活真是干凈舒適。濱口竜介把劇情沖突留到最后一小時,而且和“激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渣男、徹夜、攤牌、兩兩交心。像普魯斯特,路人都不是路人,而是時光,歡樂時光。2020.11.21 大銀幕度過這段時光,既是愉快,又筋疲力盡。尤其喜歡前半段,像是一些未知的戲劇探索,后半段則是瓜熟蒂落,或許不一定符合每個觀眾的預想。想到這里突然覺得應該去重溫里維特的OUT了。
十星。屬于上一年代最好的那批電影,其出世就宛如一個奇跡,在每一位素人的面容里都久違地目睹了在職業(yè)演員臉上缺席已久,又或夸張失真的表情:它們的微妙和準確讓我們忘記自己坐在熒幕以前。四位主角是面前的朋友,而我們見證的是這條她們從受害者自覺地走向健全人的漫長隧道。濱口龍介獨一家就足以召回整個日本的黃金年代,既有楊德昌一樣的敘事效率和畫卷式繁而不亂的人物志,又有侯麥-洪尚秀一派對場景氛圍精準的重現,又深得小津-是枝一脈將情緒隱入凡常間,反使情緒無所不在的技藝,還時不時現出拉皮德般震悚的鏡頭運動,再加以黑澤清般不可言說,又無可奈何的瞬間。他說的是在職場熱血,夏日治愈背后日本的隱語,這個掩飾至死的國家從未被展示和討論的實相,這些殘破沒有戲劇的外表,未見血肉,恰因它們早已撕扯入骨,無處可逃。
屬於日常的機械式演進,卻又有屬於日常的洶湧餘味,排演的方式也許意味了某種新影像的形成,在虛構和記錄的邊界中尋找到重心。workshop后的酒桌對話突然切到Jun正面半身的類似記錄片模式的近景,還有Jun被送走以後鏡頭停在那個空的汽車副座位,這兩段調度印象深刻。Happy hour一點也不快樂
目前看過的最長電影。因為長,所以哪怕是一次修習,一個飯局,都能提供足本,而足本提供了更強的在場感。日野評述能勢小說,作者、主角與聽眾/觀眾,在盡量不帶感情的講述中,形成一體。而在一個即便鋒芒處處卻又坦率得禮貌的氛圍里,其實對錯早已讓位給自我。有很多共情,叫人檢視出判斷的準頭,其實要比尋找對方身上的中線要難得多。櫻子的婆婆說,婚姻前后都是地獄,既然如此,不如前行??汕靶校幢刂挥袉∪踢@一條路。四個女人的自我意識開始成長,或者說,終于肯去,敢去成長。不管抉擇如何,死水里掙出的一點點波瀾,都是壯麗。@虞社,濱口龍介作品展映。導演說前半部并無劇本,主要是演員在他的大綱下創(chuàng)作初稿,再行碰撞,最終兩個半小時的預想翻了一倍不止。電影寫的是日常,卻是災后的日常,是虛構的日常。想看宣萱黎姿佘詩曼蔡少芬演一版。
【上海電影節(jié)展映】被這部317分鐘的神作徹底征服!四個30多歲的女閨蜜,四種性格與婚姻狀況。全片靠大段臺詞推動,尤其是兩段紀錄片般的群戲。不僅不覺拖沓冗長,竟然引人入勝金句頻出!從小清新游玩吃飯到面對各自婚姻危機,女權主義逐漸顯現。結尾神走向,戛然而止。劇本牛逼!非職業(yè)演員也很出色
渴望有人傾聽、渴望有人理解、渴望一份心靈契合的愛情...只是相敬如賓、恪守秘密的自己,又哪能走進彼此的內心呢?這在當下的社會多么的普遍啊。內心的焦灼最終也只能在陌生人身上尋找慰藉,短暫的歡愉讓自己麻木與遺忘。哪有什么歡樂時光啊?只是暫時離煩惱的現實生活遠一些而已。
不是日影,而是日劇,還是最好的那種。濱口龍介的鏡頭帶著生活的溫度,所有日?,嵥楹蛢尚躁P系的巧妙疊加,像有吸力般將觀眾帶入四位女性的人生。雖然膀胱忍得快爆了,可是五個半小時實在太短了,真的太短了,為什么會這么短?。?!
鵜飼景的課確立了“找中線”的法則,而后一旦出現180度正反打,就必有大事發(fā)生。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