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沒有下完的棋》電影劇本

編劇/洪洲、康同、大野靖子、安倍徹郎、神波史男
導(dǎo)演/佐藤純彌、段吉順

中日聯(lián)合攝制故事影片拍攝實用本
這部影片的文學(xué)劇本，本由我國業(yè)余圍棋手李洪舟、葛康同合寫而成。著名電影藝術(shù)家趙丹和北影廠廠長江洋看后很受感動，于一九七九年下半年先后把這個劇本推薦給日本同行，趙丹還表示要親自擔任這部片子的中國男主角況易山。一九八零年六月，日方派人來華商談合拍事宜，但趑丹因患癌癥住院。日方擔任此片導(dǎo)演的著名電影藝術(shù)家、曾導(dǎo)演過《生死戀》的中村登，一九八零年剛要投入實際工作，也發(fā)現(xiàn)患了癌癥。兩人分別于八零、八一年先后去世。而日方原制片人金原文雄，也因患喉癌，于一九八一年十月住院開刀。接二連三的意外事件，使這件事一度停頓下來。然而，這一部以北洋軍閥時代到新中國建立之后漫長歲月為背景，通過中日兩個圍棋手及其家庭的悲歡離合，譴責(zé)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反映中日兩國人民深厚情誼的劇本，始終激勵著中日兩國電影工作者的心。經(jīng)過中日雙方共同努力，“棋局”終于繼續(xù)進行下去，中國北京電影制片廠和日本東光德間株式會社決定共同投資聯(lián)合攝制，并于今年一月十四日在日本鐮倉正式投入拍攝。本由趙丹飾演的況易山改由我國著名電影表演藝術(shù)家孫道臨飾演，日方導(dǎo)演改由曾任《人證》、《追捕》導(dǎo)演的佐藤純彌擔任。為了紀念中日恢復(fù)邦交十周年，本片于今年九、十月間在中日兩國分別上映。
本片和《駱駝祥子》一樣，以主人公的坎坷經(jīng)歷和人物命運為貫串線，把敘事和抒情較好地結(jié)合起來。影片對深埋在中日兩國人民心底的赤誠情誼和要求世代友好下去的真摯愿望，對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強加于中日兩國人民頭上的戰(zhàn)爭災(zāi)難，和它給中日兩國人民寄來的精神重負、心靈創(chuàng)傷，都有很好的表現(xiàn)。劇本不求情節(jié)的驚險和花哨，只是懷著深沉的感情，把歷史上逝去的那一幕真實地展現(xiàn)出來。讓人在追懷往昔不幸歲月的同時，從中看出歷史趨勢和人心所向，放眼未來，用實際行動去譜寫中日友好的新的篇章。“不了棋局不了情”，這部影片的拍攝成功不僅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將傳為佳話，而它本身也將是中日兩國人民世代友好的一個象征。
（編者）

1.片題背景
在中國的美麗風(fēng)光襯景下，出現(xiàn)片名字幕。

2.新聞片
爆竹聲、鑼鼓聲。
歡慶抗戰(zhàn)勝利的群眾。
字幕：一九四五年

3.上?！し比A的街道（日）
市聲嘈雜，行人熙禳。
來往的各種車輛。
字幕：一九四六年 上海
在人群和車流中橫沖直撞的美軍吉普車。
滿載國民黨士兵的卡車。
況易山（五十歲）身著污皺長衫，手提舊皮箱，急促地在車流人群中穿行。
在他憔悴、無表情的臉上，只有兩眼閃爍著一種希翼的光釆。
一個報童追趕著沖他呼喊——
“賣報，賣報！國共兩黨和平談判，美國特使馬歇爾出面調(diào)停！”

4.同上·小巷（日）
人們?yōu)樯鎾暝膽K淡景象：
“光復(fù)”回鄉(xiāng)的難民和乞丐擁塞街頭；煙酒、食品、衣服等美國貨充斥市場。
況易山走近一個雜貨攤，從衣兜里取出一大把法幣，換得幾塊銀元和美鈔，塞入懷中，轉(zhuǎn)身欲走。
一女人手拉三歲孩童，踅近前來。
女（有氣無力地）：“要孩子嗎？”
瞬間，況易山象猛然挨了一棍，呆立無語。
女：“不要錢，先生行行好，把他領(lǐng)回去，給口飯吃就行?！?br>況易山痛苦地凝視著母子二人，塞給女一塊銀元，轉(zhuǎn)身急走。
女：“？”奇異地望著他的身影。

5.同上·匯山碼頭（日）
遣返回國的日軍戰(zhàn)俘和僑民們，在國民黨兵的監(jiān)護下，向輪船走去。
戰(zhàn)敗幸存者疲憊而沮喪的面孔。
況易山將美鈔塞到一國民黨軍官手中，央求上船。
軍官瞥他一眼，接過美鈔，放進口袋，揮手放他過去。
況易山剛要邁入日本人的行列，后面?zhèn)鱽砗羿业穆曇簦骸耙咨?，易山！?br>他的摯友關(guān)小舟急匆匆地跑來。
關(guān)：“總算找到你了，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日本必是一片混亂。這個時侯去找阿明，太冒險了！”
況：“……”
關(guān)：“先別急著走，咱們再商量商量，好嗎？”
況易山堅決地搖搖頭。
剛才那個軍官過來催促。
況易山向關(guān)小舟深施一禮。
關(guān)小舟拉住他，從懷里掏出一塊金殼懷表。
關(guān)：“既然勸不住你，那就多保重吧。把這個帶上，或許用得著?！?br>況（激動地）：“小舟！……”接過表，緊握了握小舟的手，毅然轉(zhuǎn)身，插進日本僑民的隊列里。
關(guān)：“你可要回來呀……”聲音被汽笛聲淹沒。

6.海上
破浪前進的遣返船。

7.同上·船上
狹小的船艙里，擠滿了遣返回國的日本人。
況易山擠出船艙，登上甲板。
傳來婦女的嗚咽聲。
甲板一隅。
幾個日本人用麻布包裹著一具小孩尸體，投入海里水葬。
一位母親模樣的女人，雙手掩面嗚咽。
況易山側(cè)過臉，眺望暮色蒼茫的大海。
況（心聲）：“……阿明，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呵，只怪我輕率，二十二年前……難道這是命中注定的嗎？”

8.江南·望湖鎮(zhèn)（夜）
字幕：一九二四年 江南

9.同上·況家門前
高門樓，深宅院。
里面?zhèn)鞒鰶r妻婉怡的聲音。
婉（畫外音）：“外面的事，你好象什么也不知道。四處都在打仗，……”

10.況家屋內(nèi)（夜）
況易山在煤油燈下整理行裝。
婉怡拍驚醒身旁熟睡的兩個孩子——
阿明（八歲）、阿惠（三歲），放低聲音勸說。
婉：“……這年月，你倒要千里迢迢地趕去下棋，還要帶個孩子，不是發(fā)瘋了嗎？”
況：“小舟的信你不是看過了嗎，北京的龐總長慶祝六十大壽，還邀請日本名棋手松波麟作來參加棋會呢，會出什么事！”
婉：“即使北京沒事，路上也不太平呀！兵荒馬亂的，有多危險！”
況（斬釘截鐵地）：“能同日本的高手較量，有點危險，我也不怕！”
婉：“說什么，我也不放阿明走！”
況：“你真胡涂，阿明正在長棋的時候，帶他去見見世面，有什么不好？！”

11.況家門口（翌日早晨）
婉恰抱著阿惠，把青果袋送給阿明。
阿明接過一看，笑了笑，朝父親跑去。
況易山走過拱橋。
碼頭上?？恐粭l小船。吳老伯笑臉相迎，三歲的吳平拴在船上玩耍。
阿明圍在父親身邊，搖晃著布袋向母親告別。
婉怡拭淚。
阿惠什么也不懂地在母親懷里笑著。
婉（畫外音）：“路費怎么辦？多余的錢，一分也沒有！”
況（畫外音）：“我把端硯賣了！”
婉（畫外音）：“你怎么？！那是父親遺物，阿明病的時候都沒舍得賣，你……你真是為了棋，連命都不要了呀！”

12.運河
一葉扁舟，漂行在運河上。
吳老伯在搖船。
三歲的吳平在船頭玩耍。
況家父子倆坐在船內(nèi)對弈。
況易山手把折扇，上面寫著“奮飛”二字。
阿明迷戀地貪看河岸的景色。

13.華北平原
一列火車飛速前進。
北洋軍閥的騎兵隊斜插過來，鳴槍示威。
乘客們從車窗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其中也有況易山和阿明的面孔。
騎兵逼近車頭吼叫著。火車鳴叫一聲，緊急剎車。

14.同上·二等車廂內(nèi)
穿著和服的松波（二十八歲）抱著酒葫蘆入睡。一陣急剎車，松波趺倒在地。
松：“哎喲，怎么搞的……”他揀起酒葫蘆，坐到椅子上，又喝起來。
車門打開，騎兵隊軍官和數(shù)名騎兵進入車廂。
軍官：“不準動，搜查危險分子！”
騎兵們開始檢查旅客的行李。
松波無聊地打著哈欠。
窗外傳來一片嘈雜聲。
有人高喊（日語）：“我是日本人，不許動！”
松波循聲朝窗外望去。
車下。
恩田雄二被幾名騎兵推搡著朝前走。
松：“喂！怎么回事？”
恩田（回過頭來，求救地）：“我是東日新聞社的恩田。這些人胡亂地翻弄我的行李！我不讓他們搜，他們就……話講不通，真沒辦法。”
松（用中國話）：“他是我的朋友，你們放開他?！?br>騎兵不理。
松波把目光轉(zhuǎn)向車內(nèi)的軍官。
松：“你是隊長吧，那個人是……”
一名騎兵從松波的手提包里取出棋盒。
松：“你干什么？！”
士兵A把盒蓋打開。
松（憤怒地）：“不要弄臟了我的棋子?！?br>松波撲去欲奪棋盒。
士兵B用槍對準他。
士兵A把棋子倒出來檢査。
松波暴怒地推開槍身，向士兵A撲去。
士兵B從背后扭住松波。
松（暴跳起來）：“那是比性命還寶貴的東西，你放下！”
軍官跑過來喝住了士兵。
軍官（轉(zhuǎn)對松波）：“你是日本人？”
松：“我！……噢，對了，請看這個！”
松波忙從懷里掏出請柬交給軍官。
軍官接過展視，態(tài)度驟變。
北京龐總長的請柬特寫。
軍官：“你是龐總長的客人，松波麟作先生。實在對不起！”（恭敬地把請柬還給松波，走到窗邊，沖外喊道）
軍官：“把那個人帶回來?。▽λ桑Σ黄?，誤會誤會?！?br>被釋放了的恩田回到火車上。
況易山從硬席車廂窗口，探出頭來，冷冷地望著這情景。

15.北京·龐府門前（翌夕）
門樓上張燈結(jié)彩。
達官顯貴出出進進。
關(guān)小舟、況易山走到門口，門崗攔阻，一面驅(qū)散卷熱鬧的人們。
門崗：“走開，走開！往后退退！”
一輛豪華的馬車馳到門口停下。
衣冠楚楚的日本領(lǐng)事、武官、副官尾崎中尉從車上下來，掃視一眼被拒于門外的人群，傲然而入。
況易山出示請柬，相隨而進，被關(guān)小舟拉住，將他帶到旁門。

16.同上·庭院
關(guān)、況二人穿過曲徑短撟。
關(guān)：“你可要記住我的話，龐總長的棋從來沒有輸過。”
況：“有那么厲害嗎？”
關(guān)：“什么厲害，都是奉承棋。”
況：“咳，中國圍棋就是讓這種人給毀了的！”
關(guān)：“看，又來了不是！別忘了你是沖著松波來的。如果總長同你對局，何必認真呢！”
況易山一愣，低眉不語。
關(guān)：“龐總長是個反復(fù)無常的人，你一定要聽我的。不然的話，同松波下不成棋，說不定這個……（用指頭在自己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也得丟了。”
二人走近一所樓閣。
樓閣門匾：“四藝閣”。

17.同上·四藝閣棋室
關(guān)、況入室。
身穿團花袍褂、肥頭大耳的龐總長正與北京棋手遲紫東對弈。
四周圍著許多棋手、清客。
總長收了棋盤上最后一個官子。
遲紫東作態(tài)地“哎呀”一聲。
遲：“完了！總長的棋高，我輩望塵莫及?！?br>一片恭維、贊揚聲。
一年輕棋手挽起袖子近前揀子。
遲紫東將他攔住，自己下手去揀死掉的黑子。
遲：“總長，您把白子填到這外，這兒……”
龐總長不解地：“哦，哦，”應(yīng)著，填上白子。
遲紫東調(diào)轉(zhuǎn)棋盤。
遲：“請總長過目！”
棋盤上出現(xiàn)一個不大規(guī)整的“壽”字。
龐（驚喜地叫起來）：“妙，其妙！妙極了！”
遲（獻媚地）：“總長壽星高照，上天賜福！要不，棋盤上怎能顯出這樣的吉兆！”
周圍又是一片贊嘆，恭維聲。
龐：“哈哈哈，來人，賞！”
順手從侍女端著的托盤里拿出兩個紅包，遞過來。
遲紫東畢恭畢敬地拱手接受。突然碰到?jīng)r易山冷眼相覷的目光，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用蛇樣的眼神看著對方。
遲：“總長，江南棋王來了。在他同松波先生對弈之前，您要不要試試他的棋力呀？”
龐：“好，好好！況先生，請來一局?！?br>況易山看看關(guān)小舟。
關(guān)（解圍地）：“他那棋，不是總長的對手，還是免了吧?！?br>龐：“不礙，我讓他倆子就行了。古琴家，請你彈奏一曲以助弈興，如何？這琴、棋、書、畫缺一便不成為其‘四藝閣’呀。”
關(guān)（說給況聽似地）：“總長今天是六十大慶，我輩理當從命?！?br>關(guān)小舟對況以目示意，就座于早已準備好的古琴桌前。
龐總長、況易山在棋盤兩側(cè)相繼入座。

18.同上·庭院
松波、恩田走進來。
恩（目不暇顧地）：“真不愧是段執(zhí)政的左右手，好大的氣派！”
松波亳無興致地朝前蹓跶著。
尾崎喊了聲“松波六段”，走過來自我介紹。
尾：“我是大日本公使館尾崎中尉，也在學(xué)棋道，愿拜到您的門下，請多多指教?！?br>松：不敢當，我的學(xué)費可貴呀！”
尾：“哈哈，可以。當然，不能象龐總長那么多……來，我給介紹一下領(lǐng)事先生?！?br>
19.同上·棋室內(nèi)
龐、況對弈。
在領(lǐng)事、尾崎等人的陪同下，松波和恩田入室。
通報聲：“領(lǐng)事先生到！”“尾崎、恩田先生到！”
“松波先生到！”
況易山微微一震。
龐總長迎上一步，接待客人們。
松向龐行禮：“總長先生，特來道喜。”（看看棋盤）：“噢，請繼續(xù)下吧?！?br>龐總長道聲：“怠慢，謝謝，請坐。馬上就完。”回到棋盤旁落坐。
松波移步近前觀戰(zhàn)。
況易山看一眼松波，改變了先前應(yīng)付的想法，開始認真地考慮下子。
關(guān)小舟的琴聲驟然加強。
況易山抬眼望去。
關(guān)小舟向他輕輕搖頭示意。
況易山蹙起眉頭，緩了一步。
龐總長得意地一笑，重重地拍了一下白子，逼近一步。
周圍響起一片恭維聲：
“這一子真是妙手天來！”
“這叫做一著定乾坤”
“總長不愧為北京第一名手！”
龐總長斜睨著松波縱聲大笑。
松波對恩田使了個眼色，二人走開。
況易山抬頭望著松波，臉色蒼白。
遲紫東對一個清客搖頭晃腦地大發(fā)議論。分明是有意讓人聽到，聲聲入耳。
遲：“我看總長是淮陰用兵巧布垓下之圍；這回江南棋王，怒怕是烏江難渡，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松波一愣。
一年輕棋手默默點點頭。
松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況易山。
關(guān)小舟擔心地看著況易山。
況易山盯住棋盤，猛然用力拍下一個黑子。
龐總長吃驚地“噢”了一聲。
松波不由自己地向棋桌近一步。
關(guān)小舟的琴聲有點紊亂。
清客們屏住氣息，緊張地注視著。
一連兩三著棋子，龐總長顯出了慌亂。
龐：“等等，我這個子放錯了，我本想是……是放到這兒的！”
他取回白子，重新投下。
況易山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關(guān)小舟用力撥動琴弦的急促彈奏聲。
況易山全然不顧，輕輕投下一子，然后伸手揀掉一片白子。
松波眼光閃爍，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去看。
龐總長怒不可遏地按住對方的手。
龐：“你……你你！”
清客們驚恐地悄悄向后退縮。
關(guān)小舟的琴聲猝然而止。
廳堂里鴉雀無聲。
龐總長甩開況易山的手，猛然掀翻棋盤；棋子紛紛滾落。
龐：“你盡走歪門邪道，棋風(fēng)太壞。什么江南棋王，不要貽笑友邦。今天，松波先生只和北京棋手對弈！”
龐總長說罷，起身離去。
清客們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措。
遲（會心地一笑）：“松波先生，請到那邊去，已經(jīng)給你準備好了對手?！?br>況易山僵了似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關(guān)小舟趕過來，拽住他便往外走。
松（急喊）：“等一等，況先生！”
況易山和關(guān)小舟停步回頭。
松：“我在日本就看過你的古譜注疏，很想向你領(lǐng)教一盤。”
況（凝視著他）：“……”
日本領(lǐng)事忙攔住松波。
領(lǐng)事：“松波先生，現(xiàn)在這種場合，得罪了龐總長，我看不好吧……”
尾崎：“不，我倒是非常想見識見識松波六段和江南棋王的對弈！”
關(guān)：“各位先生，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況易山該回去了。對不起，失陪失陪?！?br>關(guān)小舟不容分說地拉走了況易山。
況易山戀戀不舍地頻頻回顧。
松波目不轉(zhuǎn)睛地目送著。

20.關(guān)小舟家庭院（夜）
月明如晝。況易山心情焦躁地踱來踱去。
關(guān)小舟提著行李走出屋門，阿明怏怏不樂地跟在后面。
關(guān)：“走吧?！?br>況：“不，無論如何，我也要同松波下一盤?！?br>關(guān)（氣惱地數(shù)落者）：“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干什么！你在總長慶祝六十大壽的喜宴上，讓他老人家丟了丑，總長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必須及早離開北京?！?br>況易山仍在猶豫。
突然傳來敲門聲。
關(guān)小舟一驚。
關(guān)（低聲地）：“快！從后門走！”
忙把父子二人推進堂屋。
關(guān)（平靜了一下，走向大門）：“誰呀？”
松波（聲音）：“我是松波。聽說況先生住在這里?！?br>
21.關(guān)家門口
關(guān)小舟狐疑地啟開門縫，看了看。
松：“實在對不起，白天沒能同況先生對上一局，實為憾事。只好深夜造訪，來您府上打擾了?！?br>關(guān)：“歡迎您光臨寒舍，可是，況先生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他……”
況（聲音）：“我在這兒，松波先生。”
躲在室內(nèi)的況易山，隨聲而出。
關(guān)小舟尷尬的表情。
松波驚喜地撲上前握住況易山的手。
關(guān)小舟警惕地朝外看了看，關(guān)上街門。

22.關(guān)家庭院
況易山、松波分坐在棋桌兩側(cè)，開始對弈。
關(guān)妻送來茶水。
阿明從布袋里掏出一顆青果放進父親的茶杯內(nèi)，同關(guān)的子女一起湊前觀看。
況、松二人銳利的目光，純熟的動作，全神貫注地投入了圍棋的世界里。
關(guān)小舟忐忑不安地掏出懷表看鐘點。
況執(zhí)子長思。
松展視放在石桌上的折扇。
扇面上“奮飛”二字躍入他的眼中。
松（贊佩地）：“好字，寫得蒼勁有力，不知出自誰人的手筆？”
況：“先父。他老人家在世時，曾多次和日本棋手對弈，可是終于不能取勝，最后留下絕筆，抱憾而終?！?br>松肅然起敬：“啊，……奮飛……”折好扇子，放回石桌。
關(guān)心中焦急地來回踱步，又看了看表，下了決心似地，走近拍拍況。
關(guān)：“打攪了。我同況先生有件重要的事要說?！?br>況隨關(guān)走去。
松波與阿明搭話。
松：“小朋友，你也（指棋盤）喜歡這個？”
明（天真地挺起胸腩）：“人家都說我爸爸是棋王，那，我想做個棋童。”
松（笑了）：“好好，江南神童，下一步該怎么走呀?！?br>阿明滿有信心地落下一子。
松波看他這路數(shù)不凡的一著棋，大為吃驚。
松：“呵，那么，叔叔就放在這里啦?！?br>阿明思考了一會兒，又回了一下。
松（禁不住叫了一聲）：“高！”
況易山聞聲慌忙從屋里跑出來。
況：“阿明，放肆！松波先生，實在對不起！失禮了！我教養(yǎng)不嚴?！?br>松：“不，不，真沒想到，您的公子的確是個神童，可見是家學(xué)淵源。”
況：“哪里，哪里，見笑了。”
況易山入座，取下阿明落下的子。
松（揀回棋子，放在原處）：“不，這是況家第三代的奮飛之棋，就這樣好了?！?br>況易山感激地點點頭。
明：“叔叔，該您下子了。”
況：“阿明，要稱呼老師?！?br>松波笑著猛拍一子，打到“天元”上。
況易山和阿明都為這一著奇棋而吃驚。
門外傳來敲門聲。
關(guān)（一驚）：“呀，來了！”
棋桌旁三個人仍置若罔聞，出神地盯著棋盤。
激烈的敲門聲。
關(guān)小舟無奈，走去開門。
兩名警察闖進來。
警A：“誰是況易山？”
關(guān)面色蒼白，佇立不動。
關(guān)妻把阿明和自己的兩個孩子攬在懷內(nèi)，緊張地望著。
警B（厲聲地）：“誰是況易山？”
況（抬起頭）：“我?！?br>警A：“我們局長請你去一趟?！?br>況慢慢地站起身來。
警B（厲聲）：“快一點！”
兩個警察不容分說地拉走了況易山。
阿明掙脫關(guān)妻的懷抱，猛撲過去。
明：“爸爸！”
在門口等著的警察，端起上刺刀的槍，擋住了阿明。
松（憤怒地）：“你，你們這是干什么！”
關(guān)小舟趕上去，拉住了松波。

23.同上·大門外
況易山被推上警車。
急馳而去的警車。
阿明追著急馳而去的警車，趺倒在地，失聲痛哭。
松波、關(guān)小舟跑近扶起。
松：“不要哭！孩子。叔叔一定去想辦法?！?br>
24.警察局門外（翌日晨）
松波、況易山和日本領(lǐng)事一同走出。
阿明喊者：“爸爸！”撲向況易山。
領(lǐng)事上車。
關(guān)（施禮）：“謝謝你了?！?br>領(lǐng)事（微微點了一下頭，隔著車窗對松波）：“松波先生，這樣的麻煩，可不要有第二次了?！?br>松：“對不起，對不起?！?br>領(lǐng)事乘車駛?cè)ァ?br>況（對松）：“來，松波先生，咱們繼續(xù)下完那盤棋吧……”
關(guān)（氣惱地）：“易山，你怎么還提那件事？！”
松：“那確是一盤好棋，中途停下，實在可惜。只是我怕連累大家（遲疑片刻），那盤棋，只好以后再說了。“眷愛地撫摸著阿明的頭，探詢地，“況先生，把他交給我可以嗎？”
關(guān)、況一驚，相對而視。
松（對阿明）：“跟叔叔到日本去吧。那里有好多圍棋伙伴?！?br>阿明惑然地望著松波，不知怎樣作答。
況：“這孩子，是我的獨子，年紀又這樣小，恐怕他媽媽不會同意，……”
松：“況先生，他是一棵好苗子，十年難遇，請相信我，我松波決不會虧待令郎的……”
況沉吟不語。
松突然地躬下身來。
松：“我實在被他的天才所折服了。日后他必在你我之上，成為棋壇上的新星?！?br>關(guān)、況二人也深深惑動了。
松（推開二人的手）：“我求你了，（深深地鞠躬）我一定把他培養(yǎng)成……”
況易山從松波對孩子撒嬌似的動作里感受到了他的其摯情誼，深為感動，也躬下身來。
況：“松波先生對小兒如此器重，我十分感動?！?br>阿明抱住關(guān)小舟的腰，呆呆地望著。
松：“你答應(yīng)了？”
況：“可他還是個孩子呀！再過幾年，等他懂事一點，我一定把他送到日本去，請你……”
警察和行人停住腳步，好奇地望著。
況、松熱烈地交談著。
汽笛長鳴……

25.海上·遣返船船艙內(nèi)（現(xiàn)實）
況易山倚在艙壁上，猛地睜開眼睛。
喊聲：“日本，看到日本了！”
隨著喊聲，日本人潮涌般地涌上甲板。
興奮地朝著一個方向看的日本人。
剩下況易山獨自透過小小的艙窗，眺望著異國的山影。

26.新聞片
一片燒焦的日本國土。
木板房、黑市、到農(nóng)村去采購食品的列車等……

27.東京·黑市
——這里，人們也是為了生存而掙扎、競爭著。
松波的妹妹恩田忍（四十歲）在一個角落里賣蒸白薯。
額上沁著汗珠，把包好的白薯遞給客人，收下錢，道謝。
華林（五歲）在旁邊玩著“阿福”泥娃娃。
忍剛把錢收好，看到從遠處盯著她的流浪兒。
客：“喂，把那些給我?！?br>忍醒悟過來，剛想去賣剩下的白薯，突然——
忍：“對不起，今天的賣完了?！?br>客：“那不是還有嗎？”
忍：“那個，這是……對不起，有人先買好了，實在對不起！”
客人不滿地離去。
忍用手招呼流浪兒，把包好的白薯遞給他們。
流浪兒跑過來，搶過去就跑開了。
松波（五十歲）在人群里望著這情景，他穿著油污的復(fù)員服，瘦弱，一副自甘墮落的表情，昔日的風(fēng)貌蕩然無存。
忍意識到他的視線，沒理他，開始收拾白薯攤子。
松波信步走進人流里。
另一個角落里。
江湖藝人擺著賭棋攤，高聲喊叫。
賣藝的：“來呀，光是看賺不了錢，把白子蠃了，給你五百元，那位大叔，別想了，來一盤，怎么樣？”
松波撥開圍觀的人，走了過來。
江湖藝人：“哦，老兄，下嗎？”
松波投下一子。
江湖藝人：“嗯，果然會下。”投下白子。
二人你來我往數(shù)次。
松：“你這一片棋全死了，拿錢來吧?！?br>江湖藝人（瞪著他）：“大叔，你是個行家呀！”
松：“你沒說行家不能下呀，快拿錢。”
江湖藝人：“開玩笑，怎么能叫行家給捉弄了？這是我的飯碗?！?br>不知什么時候，有兩三個賣藝人的伙伴，走了過來，圍住了松波。
松：“是你捉弄顧客，快把錢給我！”
幾個江湖藝人突然撲向松波。
松波寡不敵眾，被打倒在地。
忍急忙奔跑過來。
忍：“別打了，別打了！他是我的哥哥。”
江湖藝人：“噢，原來是賣白薯老板娘的哥哥呀！”
忍：“對不起，他喝醉了?！?br>松：“討厭，你向他們道什么歉，是他們不對……”
江湖藝人：“你說什么？”
忍：“哥哥，”對江湖藝人，“對不起！來，哥哥，起來，看你……”

28.松波的木板房內(nèi)
一半埋在地下的防空洞改造的住所。
忍扶著松波走進。
松波捧起水桶，大口大口地喝著涼水，然后放開手腳躺下。
忍：“哿哥，別在那地方睡，要睡睡到褥子上去。”
松波呼呼大睡。
忍盯視著他那憔悴的面孔，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板房一角，華林孤零零地獨自玩弄著斷腿缺胳膊的泥娃娃和棋子。

29.黑市
在賣湯飯的食攤前邊，排了一隊人。臉色疲憊的況易山也在里邊。
輪到?jīng)r易山買了，他拿出一張美鈔。
老板：“是美鈔，沒零錢找呀?！?br>況易山不懂話，搖頭。
老板：“找給你日本錢票可以嗎？”
況易山又搖搖頭，用手指指湯飯碗。
老板遞上一碗湯飯。
況接過來，站在一邊吃。
況易山朝前走著。
兩個阿飛追上來，拍拍他的肩，將他帶到隱蔽處。
阿飛A：“大叔，把美鈔賣給我，我出高價。”
況易山還是不懂話，搖搖頭。
阿飛B從背后掄起棒子。
況易山倒下。
兩個阿飛摸他的口袋，搶走美鈔。
在呻吟著的況易山身旁，出現(xiàn)一雙腳，聽到講話聲。
（畫外音中國話）：“你是中國人吧？怎么啦？”
張醫(yī)生扶起了受傷的況易山。

30.張醫(yī)生診療室
況易山躺在床上，額頭放著冰袋。
張醫(yī)生給他注射。況強欠起身子。
況：“張醫(yī)生，真給您添麻煩了！”
張：“嘿，說哪兒了，咱們都是中國人么！你就好好地在這休息吧?！?br>況：“不，我該走了，我得去找兒子去！”
張：“找兒子？”
況：“嗯，我的兒子十五年前來到日本，一直音信不通……”
張：“十五年前……”
況（沉思）：“對，那是十五年前，在上?！?br>況易山的講話聲逐漸消失。

31.茶館
阿明（十三歲）和兩個大人同時對弈。
看客贊嘆不已。
況易山抑制住心頭的喜說，坐在一旁，看著阿明。
槍聲。
況驚。
周圍的人向窗外張望。

32.鎮(zhèn)街運河邊
工人打扮的程，從一家工廠的墻頭上跳下，越過河內(nèi)并排著的幾條船，從對岸跑來。
幾名特務(wù)從工廠大門跑出，朝程追擊。
正在河心船上的吳老伯回頭看了一眼。
老伯：“阿平，開船！”
吳平會意，急忙把船劃開。
特務(wù)跑近，見無法跨越，繞道而去。

33.茶館
茶客A：“準又是抓共產(chǎn)黨的。北伐以后，老蔣和軍閥一樣，最不喜歡共產(chǎn)黨了……”
茶館王老板咳嗽一聲，用手指了指貼在墻上的寫著“莫談國事”的條子，抱歉地一笑。
茶客A：“噢，對，這不關(guān)咱們平民百姓的事?！鞭D(zhuǎn)身對況，“況先生，您這孩子要是生在太平盛世，前途無景啊?，F(xiàn)在，咳，可惜啦……”
況：“……”
程破門而入。
茶客們吃驚地看著他。
程（氣喘吁吁地）：“請問，這里有后門嗎？”
—人用手指了指。
程朝后門跑了幾步，猛地又返回來，跑上樓，越窗而逃。
幾名特務(wù)幾乎在同時，從前、后門擁進茶館。
特務(wù)A：“剛才，有個男人跑進來了吧？！”
無人應(yīng)聲。
特務(wù)A：“怎么不講話，你們都是啞巴嗎？”
人們?nèi)匀怀聊徽Z。
特務(wù)A示意特務(wù)們分頭搜查，一面走近阿明，欲掀棋盤。
阿明伏身護住。
明：“你們干什么？！”
特務(wù)A推倒阿明，掀翻棋盤。
特務(wù)A：“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帶走。私藏亂黨，不報告，就是同犯！”

34.警察局大門口
況易山和阿明腫著臉走出大門。

35.運河岸邊小路
況易山陰沉著臉領(lǐng)著阿明朝前走。
明（抬頭看看爸爸）：“挨打了吧？看您臉，都腫成這樣了?！?br>況：“他們也打了你？！”
阿明咬著下唇點點頭，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委屈，“哇”地一聲，抱住父親哭起來。
況易山把兒子摟在懷里。
況：“阿明，送你到日本去吧。”
阿明吃驚地睜著淚眼，仰望著爸爸。

36.況家·樓上
阿惠抱著一個紅漆木盒正在玩耍。
婉怡走進來：“你怎么玩這個！里面的房契呢？”
惠：“爸爸拿走了?！?br>婉面色突變，迅速地跑出門去。

37.況家·門前
大雨滂沱。
婉怡連傘都沒打就跑了出去。

38茶館
況易山、王老板和李先生圍坐在一張桌旁。
況面對著攤在桌上的賣房文書發(fā)愣。
王：“您一向辦事痛快，今天是怎么了？”
李：“是呀！房子是身外之物，兒子的前程可是大事?。　?br>況狠了狠心，顫抖著手蓋上印章。
王把房契交給李。
李把銀元放到?jīng)r面前。王向堂倌做了個手勢。
“冬筍肉絲面兩碗啊，蝦仁餛飩一客——”堂倌拉長聲音吆喝著把吃食端上。
王：“請隨便用一點吧，今天我請客。”
況（強笑了笑）：“不，謝謝，我想早些回去了……”
這時，婉怡水濕淋淋地跑進來。
婉：“易山！”
三個人吃驚地望著她。
婉怡跑到桌前，把銀元退還給李。
婉：“這房，我們不賣！”
況忙制止妻子。
婉：“這樣大的事，不同我商景，你就……”
況：“頭些天不是跟你提過嗎，為了阿明……”
婉：“我沒答應(yīng)！李先生，你把房契還我。”
況：“婉怡，不要胡鬧！”
婉怡不聽，繼續(xù)拉扯李，不放他走。
李：“況先生，你看……”
況一急，過去拽住婉怡的手腕，向后一拉，由于用力過猛，婉怡跌倒在地。
剎時，況、婉愣住，半晌無語。
王不知該勸誰好。
李趁機溜走。
況近前扶婉。
婉氣極，強抑住自己的淚水，推開況，奪門而去。

39.街道
婉怡在雨中行走。
況易山緊步跟上，給她打著傘。
況：“這房子是祖輩傳下的家業(yè)，賣掉它，我也心痛。可是，不這樣做，父親奮飛的遺愿就要付諸東流了呀……”
婉怡不語，只顧朝前去。

40.況家·中庭（夜）
易山和孩子們提著行李，走進后院小屋。

41.況家·后院小屋
搬來的家什衣物，零亂地堆放著。
易山把行李放到屋角，坐到椅子上，與妻相對無語。
況（小心地打破沉默）：“……阿明的行李準備好了嗎？明天早上接他的人就來了?！?br>婉怡沒有回答。
惠：“媽媽，我餓……”
婉怡未動。
易山默默地把孩子們拉走。

42.況家·廚房
阿明、阿惠在看爸爸刮魚鱗。
明：“爸爸，真的讓我去日本嗎？”
易山停下手，回頭看他。
況：“下棋不同強手對弈，不會提高。日本有許多強手，比我，比你都高?！?br>阿明點點頭。
鍋里的油沸了。
惠：“冒煙了。爸，快！”
易山忙把魚放進鍋里。
明：“不行，腸子還沒掏呢！”
易山慌驚忙忙地把手伸進鍋里取魚。一聲痛叫，把身旁的餐具打翻在地。
婉怡聞聲跑來，關(guān)懷地看了看易山的手。
婉：“你呀，少心沒肺的棋呆子，什么事也做不成，出去，都給我出去！”

43.同上·隔壁房間
這里的東西也零亂地堆放著。
阿明和阿惠都已經(jīng)躺下，但未睡著。
阿明打開寫有“奮飛”二字的扇子看著。
惠：“這是爺爺寫的吧？”
明：“爸爸送給我了。讓我?guī)У饺毡救??！?br>惠（拿出泥娃娃遞給阿明）：“我也把阿福給你。哥，日本遠嗎？”
明：“要渡過比太湖還大的大海才能到哩。”
倆人搖著泥娃娃，輕輕地唱起歌來：
“阿福阿福，笑笑呵呵。
天天笑笑，年年得?！?br>婉怡走進來。
阿明抬頭看著媽媽。
婉怡摘下玉手鐲，遞給阿明。
婉：“把這個帶上吧。碰到急用時把它賣掉……”
阿明含淚摟住媽媽的脖子。
明：“我不想離開媽媽。”
婉：“媽不能照管你一輩子。不要講這種沒有出息的話，要象個男子漢！”她聲調(diào)嚴厲，眼里卻閃著晶瑩的淚花。

44.鐮倉
恩田（二十八歲）領(lǐng)著阿明，走進一家住宅。
門牌寫著“松波麟作”。

45.松波家門口
松波（三十四歲）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出來。
他的后邊跟著忍（十九歲）和巴（十二歲）。
門口站著恩田和阿明。
松：“來了嗎，阿明，快上來！”又急忙改用中國話說一遍。
阿明生分地跟著大家走進屋。
巴推著他的背，往里邊讓。
忍（對恩田）：“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起?！?br>恩田擺手謙讓著。

46.松波家·內(nèi)弟子房間
大房間，孩子們正在認真地下棋。
松波走到孩子們中間，放下棋盤坐下，抬手招呼站在門口的阿明。
阿明坐在松波對面。
孩子們都回頭看。
松（向眾介紹）：“這是況阿明，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伙伴了。你們大家要照顧他?！?br>孩子們應(yīng)聲：“是！”
松（對阿明）：“來，試試看?！?br>忍（站在門口）：“哥哥，阿明累了……”
阿明在棋盤上很有魄力地投下一子。
其他內(nèi)弟子們都膝行靠攏過來。
忍、恩田、巴站在門口觀看。

夜。
弟子們的睡鋪擺成一行睡下了。
阿明獨自躺在屋角里。
拉門輕輕打開，巴悄然走進。
森川（十五歲）睜開眼，和巴點頭相約，爬起來，把自己的被子蒙在阿明身上。
其他弟子們也紛紛跑過去，把被子蒙上。
巴：“這是日本式的歡迎！”
森：“記住，要尊敬師兄！”
松波和忍聞聲趕來。
忍：“住手！”（把阿明搶過來）“阿明剛從中國來，也不懂話，你們這么多人欺負他，不害羞嗎？！”
巴溜走了。
弟子們都紛紛地鉆到被窩里去。
阿明咬住下唇，噙著淚水。
松：“這么點小事兒，有什么好哭的！以后，麻煩的事，多呢！”

白天。
阿明和森川互相揪住，滾在一起。
弟子們在一旁起哄。
松波走出來。
松：“吵什么，安靜！”
兩人松開手，坐好。
松：“森川，怎么回事？”
森：“是……我和阿明下棋，我說累了，歇一會兒，他不干，老糾纏不休，我就揍了他?！?br>松：“阿明，是這么回事嗎？”
明（用中國話：）：“下了五盤，我全輸了……我央求他再下一盤，他……”
松波沉思片刻，坐到棋盤前。
松：“阿明，來?！?br>阿明高興地走向棋盤，和松波對弈。
森川看著他們，心里不是滋味兒。

47.鐮倉海岸
巴、阿明、森川坐在岸邊，眺望大海。
明（日語）：“天空，沙子，海……”
巴：“好，發(fā)音不錯。你有圍棋天才，學(xué)日語也快！”
森：“我的棋比他高！”
巴：“你比他大么……”（回頭看阿明，不覺一愣）：“你怎么了？”
阿明望著大海，眼里噙著淚水。
明（中國話）：“很象太湖……”
巴：“什么？”
明：“我想太湖……”阿明凝視著大海，腦子里浮現(xiàn)出太湖風(fēng)景。

48.新聞片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上海戰(zhàn)爭。
日軍進攻和日機轟炸等所造成的戰(zhàn)爭災(zāi)難圖景。
中國各地民眾抗日游行和罷工等圖景。

49.望湖鎮(zhèn)小學(xué)校
阿惠在教室里忙著糊貼小紙旗。
口號聲自外傳來，一陣強似一陣。
吳平隔窗呼叫。
吳：“阿惠，快點，都走了！”
阿惠點點頭，背上書包，拿起紙旗，奔出教室。
一隊小學(xué)生呼著口號，走出校門。
阿惠吳平插進行列。
學(xué)生甲推出阿惠。
學(xué)生甲：“你是小漢奸，不許你去！”
惠：“我不是！”
學(xué)生乙：“你哥哥在日本，是大漢奸，你就是小漢奸！”
惠：“胡說，我不是，我哥哥也不是！”
學(xué)生甲不由分說地把阿惠的小旗搶走。
阿惠哭起來。
學(xué)生甲：“咱們走，誰也不要理她！”
吳（一把抓住甲）：“還給她小旗，我知道，她哥學(xué)圍棋去的，不是漢奸！”
學(xué)生甲：“你是她什么人，干嗎這么護著她？！”
吳平氣憤不過，同他扭打起來。
阿惠捂著臉朝街上跑去。

50.鎮(zhèn)街
群眾從商店里把日本貨扔到街頭，點火焚燒。
群眾A拿著一些商品站在橋頭演說。
群眾A：“日本鬼子不僅強占我們的國土，還向我們傾銷這些假貨，劣貨，有血氣的中國民眾，能夠袖手旁觀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
群眾高呼口號。
阿惠在口號聲中低頭從人前跑過。

51.況家后院小屋
況易山對著棋盤上的棋子正在思考。
婉怡向他茶杯內(nèi)投個青果，走到桌旁捏泥人。
阿惠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婉（嚇了一眺）：“怎么啦？”
惠：“你們干嗎把哥哥送到日本去？”
婉怡和況易山面面相覷。
惠（大聲）：“說呀，為什么現(xiàn)在還不叫哥哥回來？！”
婉：“為什么問這個？”
惠：“日本人可壞呢，你聽！”
窗外傳來游行隊伍呼口號聲。
婉怡起身站到窗口。
婉：“阿明不要緊吧？”
況：“沒事，有松波先生在，他會保護阿明的?！?br>婉：“是不是給阿明寫封信，叫他快點回國……”
況：“……才去了兩年，棋藝還不會有多大提高……現(xiàn)在把他叫回來……”
婉：“真打起仗來怎么辦？”
窗外口號聲漸大。
況（信心不足地）：“我看，還不至于吧，上海戰(zhàn)事不是已經(jīng)平息了嗎？再說，他是個下棋的，也礙不著誰……”

52.報紙上的新聞特寫
字幕：一九三七年 秋天
中、日雙方的報紙報道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的消息。

53.松波家
阿明（二十歲）和巴（十九歲）臉挨著臉在讀報上的消息。
松波（畫外音）：“喂，森川來了？”
阿明、巴回頭看。
森川身穿軍裝，佩著一等兵的肩章，和松波一起走進客廳。
巴：“歡迎你！”
明：“你好！森川君?！?br>森：“你好！……聽說你就要參加棋手比賽了。這兩年我在部隊服役，你的棋藝肯定超過我許多……”
明：“你不是馬上就要結(jié)束服役期了嗎？”
瞬間，森川的表愔陰郁起來。
森（沮喪地）：“退役延期了?！?br>明：“怎么，延期了？”
松：“動員上前線了?！?br>頓時一片沉寂。
松波有意打破沉郁氣氛，取出一副旅行用的小型棋具。
松：“對了。森川，把這個帶上吧。”
森：“謝謝！”
松（玩笑地）：“到前線，打仗可以偷點懶，這棋可還得上心學(xué)呀。哈哈哈……”
森（來了情緒）“阿明，下一盤吧！”
松：“對！下吧，這也可能是你們最后一盤棋……”
巴：“爸爸……”
松（醒過來）：“唔！傻丫頭，這是開玩笑哪！”

54.鐮倉附近的路上
阿明、巴、森川三人默默地走來。
明：“森川，前線指的是中國嗎？”
巴頓時緊張地低下了頭。
森：“阿明……請原諒我……我，我不想在戰(zhàn)場上和中國人打仗，我倒想到中國去學(xué)一點棋藝……”
阿明心惰復(fù)雜地杷視線從森川臉上移開。
沉重的氣氛壓在三個人心上。
森：“請你們多多保重！”
剛要離去，又停下來。
森：“還請你多多愛護巴……”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明、巴一直佇立著目送他。

55.鐮倉附近的路上（現(xiàn)實）
還是在前一個鏡頭的那條路上，走著況易山和張醫(yī)生。

56.鐮倉·原松波家門前
門牌已經(jīng)換了。
況易山在門柱旁等著。
張醫(yī)生向新房的主婦問完話，走回來對況說話。
張：“據(jù)說松波在戰(zhàn)爭中賣掉了這所房子，搬到東京去了。很遺憾，東京的地址……”
況（失望地）：“是嗎？……”
張：“松波不是有名的棋手嗎，那就到日本棋院去，也許會打聽到一點消息。”
二人離開了這里。

57.東京·日本棋院大門口
戰(zhàn)爭幸存下來的一所日本式建筑。門柱上掛著“日本棋院”的木牌。

58.同上·大廳里
一間面向庭院的大房間里，很多棋手們在對弈。
所有的人都是面容消瘦，服裝粗糙?？墒莻€個眼睛都閃著搏戰(zhàn)的光芒。其中，筱原八段也在對弈。
況易山從柵攔門外向里面看。
張醫(yī)生走了回來。
況（急切地）：“怎么樣？打聽到了嗎？”
張（搖頭）：“松波在戰(zhàn)后跟棋院沒有任何聯(lián)系……只是聽說他有個女兒，好象是住在長野縣一家醫(yī)院里?！?br>況：“醫(yī)院？……”
張：“只有到那里去看一看了……”
況易山跟在張醫(yī)生身后，再一次回頭看看對弈的棋手們。

59.黑市
筱原八段走過來發(fā)現(xiàn)擺攤子的忍，急忙奔過去。
筱：“忍小姐，你不是忍小姐嗎？”
忍：“呵！是筱原先生？……”

60.同上·附近的麻將房
松波和幾個搞黑市交易的人在打麻將牌。
忍拉著華林的手，把筱原帶到這里來。松波瞟了他一眼，說了聲：“成了！”把牌推倒。
輸了錢的人們，沒好氣地嘴里罵著粗野的話，把錢扔過來。松波把錢塞進衣袋里站起來。
黑市A：“喂，別贏了錢就溜！”
松：“來客人了。對不起！”
松斜睨一眼發(fā)牢騷的家伙，向站在門口的筱原走去。
筱（親密地）：“呵！好久不見了……”
松波連笑也不笑地點點頭，從衣袋里掏出錢分出一半來交給忍。
松：“給！這是生活補貼！”說罷，扭頭就走。
筱：“請，請等一等！”趕忙追了上去。

61.黑市
筱原追上了松波。
筱：“棋院的成員，都在等你歸隊……”
松波不語。
筱：“日本今后會復(fù)興起來的。盼你盡早回到棋院來……”
松波一下站住，眼瞪著筱原。
松：“你無牽無掛，真不錯，我不行！”
筱：“為什么？”
松波揪住筱原的衣領(lǐng)。
松：“你知道嗎，我一拿起棋子，這手就浸滿了血?！?br>筱（不解地）：“什么……”
松：“不僅僅是手指頭，棋盤、棋子都被血染得通紅?！?br>松波說罷，推開筱原，蹌踉著消失在人群中。
筱原怔在那里。趕來的忍向筱原低頭道歉。
在另一個角落里。
況易山和張醫(yī)生向車站走來。
況易山突然停步觀看，兩個傷兵乞丐，一個戴墨鏡的拉著手風(fēng)琴，用沙啞的聲音在唱歌；另一個兩腿被切斷，捧著木盒子給大家磕頭。
這情景，引起況易山的一段回憶——

62.中國江南一帶
一隊一隊唱著同樣軍歌的日本軍隊，從上海開往蘇州、無錫、南京。

63.望湖鎮(zhèn)
人們正在逃難。一些人在碼頭上等待船只，一些人挑擔、背筐地沿河岸朝鎮(zhèn)外走去。
吳老伯和吳平招呼人們上船。
阿惠匆匆走過。
吳平：“阿惠，你們家還沒走哇？快點，我和阿爸送你們走！”
阿惠點點頭，急速離去。

64.況家
況易山對外面的騷動充耳不聞，只顧對著棋譜擺棋子。
阿惠跑進來。
惠：“爸爸，人家都走了，快收拾東西，媽媽呢？”
況（從容不迫地）：“在廚房準備干糧呢?！?br>阿惠奔進廚房，對正在忙活的婉怡說。
惠：“日本兵都到雙橋鎮(zhèn)了，快點收拾吧！”說罷又折回外間。
況易山仍在若無其事地擺棋子。
況（喃喃）：“松波下一步棋，是這兒？還是這兒？……”
惠（生氣地）：“爸爸，您這是怎么了？！”說著就要動手抓棋盤。
婉恰拿著東西從廚房走出，喝住女兒。
婉：“阿惠！對爸爸怎能這樣……”順手抄過一件包袱皮，認真地、一件件地幫助丈夫收拾棋譜、棋子。
婉：“你那本黃皮書呢？”
況：“嗯，剛才我還看見來著……”
惠：“這兒呢?！?br>況：“小心，那是棋譜……”
惠："知道呀，這是您的命根子。

65.太湖邊上
……
況家三口人從船上下來。
吳平扶老攜幼走上岸，向樹林里走去。
吳老伯掉轉(zhuǎn)船頭，又向湖心劃去。
惠：“怎么，您老還回去？”
吳老伯：“嗯，鎮(zhèn)里還有一伙人在碼頭上等船哩?！?br>惠：“小心些呀，老伯?！?br>吳老伯：“沒事，你們快上去吧?！?br>樹林里傳出古琴聲。
況易山聽著熟悉，不覺一愣，急步奔上山去。

66.湖邊丘陵下的樹林里
夕陽西下。樹林里到處是逃難的人群?！乙粦舻鼐墼谝黄馃?。關(guān)小舟獨坐在一旁，撫琴。
況：“小舟！”
關(guān)：“啊，易山。這是阿惠吧，幾年不見，長成個大姑娘了……”
況：“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關(guān)：“日本人占了北京。沒法活下去，我只好逃回故鄉(xiāng)來了。誰知道這里也……唉！”
況：“你的夫人和孩子呢？……”
關(guān)：“過江時遇到了空襲，船沉了……”
況易山猛然驚得說不出話來。
關(guān)（撫著琴，強顏自解地）：“這樣……我也一身輕了?！?br>遠處隱隱地傳來炮擊聲。
人們站起來，觀望著對岸自己的村鎮(zhèn)。
炮擊聲愈來愈密，村鎮(zhèn)上升起火焰，照亮了夜空。
“那是我們的村子呀！”
“我家住的那條街起火了！”
人們悲痛絕望的喊叫聲，響遍了荒野。
關(guān)小舟臉色嚴峻。把弦調(diào)緊，奏起憤怒的曲子。琴曲浪濤般地在悲痛的人群中間涌流著……

67.另一個村鎮(zhèn)
侵略中國的日本軍隊。
掠奪、放火等畫面的疊現(xiàn)。

68.湖邊樹林里
人們終于沉寂下來，陷入深深地憂慮和悲哀中。
況（憂心忡忡地）：“這仗，要打多久?。俊?br>關(guān)：“國破家亡，別無生路，怕是要打到底了！”
惠：“那我哥哥怎么辦？”
況沉默不語。
婉怡只顧往火里添柴草。
惠：“你們干嗎都不說話？早說讓哥哥回來，什么打不起來呀，有松波保護他呀！看見了吧，那就是你所信任的日本人干的！”
她突然看見包著棋盤、棋盤的布包，嘩啦一下，抖落到地上。
惠：“棋，都是因為這破棋，害得咱一家和哥哥……”
況：“你……”正待發(fā)作，看見婉怡情緒異常，低下頭來。
婉怡依舊機械地往火里添柴草；
惠一時愣住。
關(guān)小舟彎腰揀起棋子。
關(guān)：“孩子，這怪不得棋子，你爸那時不曾想到會走這一步呀！”
況易山石雕似地呆立不動。
婉（強忍住淚水）：“他大伯，你歇著，我來揀……”
惠：“媽媽！”抑制不住撲到婉怡懷里哭起來。

69.東京·赤坂附近（夜）
慶祝“占領(lǐng)南京”的旗子。
手提燈籠和小太陽旗的游行隊伍里，響起了那首同樣的軍歌和“萬歲！萬歲！”的呼喊聲。

70.同上·中華飯館內(nèi)
遠遠傳來喊叫聲和軍歌聲。
阿明和巴坐在桌前。
巴：“姑父還不來呀。”
忍：“這陣子每天晚上都在忙。結(jié)婚以后，正經(jīng)下班按時回來的只有兩三次……”
巴：“可是，看你的樣子，還是很幸福的嘛！”
忍：“喲！”
三人笑起來。
忍：“你們等著看，恩田來了保準會說：‘正要下班，又發(fā)來了新聞稿?！?br>巴：“呵！來了?！?br>恩田急匆匆地跑來。
恩：“呵，對不起，剛要回來時，又來了新聞電訊……”三人撲哧一聲笑起來。
恩：“怎么，你們笑什么？”
巴：“笑你這老一套！”
忍：“不能換一換別的詞兒嗎？”
恩：“真的，在南京……”望一眼阿明，馬上把話咽住了。
忍：“什么，南京怎么了？”
恩：“不，呵，（打開啤酒瓶蓋）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話不再談它了。來，干杯！”
四個人互相斟酒。
思：“來，為阿明參加棋手比賽的勝利，為晉升五段……干杯！”
大家一起：“恭喜！恭喜！”（碰杯）
兩名中國留學(xué)生——黃和陶從桌旁走過，向阿明互致問侯。
黃：“況君?！?br>明：“?。　?br>巴（似乎認識他們，用中國話）：“晚上好！”
明：“有什么事？今天……”
黃：“我們給老吳餞行。方便的話，也請你參加?！?br>
71.街頭
提燈游行仍在繼續(xù)。

72.中華飯館·樓上單間里
吳、李、郁、黃、陶等留學(xué)生，還有阿明和巴，圍著桌子吃飯。
巴：“吳先生，你為什么急著回國呢？才上了兩年大學(xué)……”
瞬間，吳欲言又止。
巴：“這跟戰(zhàn)爭有關(guān)系嗎？”
阿明關(guān)切地望著吳和巴。
李：“是的。老吳回國是為了參加戰(zhàn)斗。”
吳：“我希望巴小姐能理解，這次戰(zhàn)爭是自從日清戰(zhàn)爭以來日本侵略中國的繼續(xù)。不是中國愿意打仗……”
巴低下頭去。
明：“你們幾位有什么打算？”
郁：“我下個月也回國?！?br>李：“我留下來，打算學(xué)完外科專業(yè)再回去。中國現(xiàn)在需要外科醫(yī)生?！?br>明（痛苦地）：“我怎么辦呢？……”
吳（思考了一會）：“干你這一行，眼下是用不上……可是，我想，戰(zhàn)爭完了，中國也需要棋手，需要有世界聲譽的棋手，振興我們的國粹……”
明：“你們知道這仗打到什么時候？”
吳：“從日本軍隊在南京的所作所為來看……”
明：“南京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家望著巴，又默不作聲了。
巴覺察到這種氣氛。
巴：“講吧。我也想知道！”
吳默默不語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倫敦《泰晤士報》來。
阿明和巴展開來看——
“日軍在南京大屠殺，血洗四萬群眾”的標題，眺入他們的眼簾。
照片：下關(guān)碼頭上，罹難者的尸體堆積如山。
吳：“遠不止這些，我家來信說，光是集體活埋和槍殺的就有四萬多人！”
阿明渾身顫抖。
巴（哭聲）："太殘忍了！……這太殘忍了！”
巴臉色蒼白地緊緊拉住阿明的手腕。
更加凝重的沉默氣氛。
窗外傳來提燈游行的歌聲。
吳默然站起來，走向窗口。
歌聲和喊叫聲聽得更清楚了。
李也走向窗口。

73.臨窗的街上
提燈游行的隊伍走過。

74.樓上單間里
留學(xué)生們站在窗口往下看。
阿明和巴仍坐在原處。
吳唱起低沉的歌聲：《義勇軍進行曲》。
在窗外的軍歌聲和呼喊聲中，《義勇軍進行曲》由低沉逐漸激昂嘹亮起來。黃、陶、李、郁都在唱。
阿明和巴仰起頭，眼里閃出淚光。
大家的眼里都閃著淚光。

75.鐮倉·松波家（夜）
松波孤零零地獨自坐在黑暗的房間里。
阿明和巴來到他面前。
明：“老師，我們回來晚了……”
巴：“怎么了？連燈也不開……”
巴打開燈。松波好象剛剛醒過來。
松：“到哪里去閑逛，到現(xiàn)在……”
巴：“爸爸，真要命！出門時不是跟您講了嗎，恩田姑父要祝賀阿明晉升五段……”
松：“是嗎……（突然）森川死了……”從懷里掏出軍部的死亡通知書，擲給他們。
巴驚叫了一聲。
明：“森川！戰(zhàn)死了……”
兩人看著通知書，茫然不知所措。
松：“不，據(jù)說是去中國途中病死的……唉！本來是很有前途的一個棋手呵！”
半晌垂頭不語的阿明，突然下了決心似地望著松波。
明：“老師，請您原諒！讓我也回國去吧。”
松波和巴驚訝的面容。
松：“你，對下棋沒有興趣？”
明：“不，我……我，這話對您講也許不合適?！沂窍霝樽鎳?zhàn)斗……”
松：“戰(zhàn)斗？跟日本軍隊嗎？”
明：“是的。日本軍隊在我的祖國干的，太……”
松：“太慘？”
明：“是的?！?br>巴把帶回來的《泰晤士報》拿給他看。
松：“這是什么？我不懂英文。”
巴：“……這上面寫著，日本軍隊在南京屠殺了四萬多無辜的中國老百姓。”
松波瞟了一眼，突然把報紙抓過來扯成碎片。
松（激動地）：“這是造謠！肯定是美國人的惡意宣傳！日本絕不會干出這種事來?！毡狙?，只是為了保護中國不受美國和英國的侵略，才發(fā)起戰(zhàn)爭的。是為了這個而流血犧牲的！”他激動得近似哭聲。
明（凝視著他）：“老師，您說的不對。”
松：“對！我說對，就是對！聽著，阿明，你是個天才，你不能為這些無聊的事所干擾，你，你應(yīng)該繼續(xù)下苦功，為中國爭光！……”
明：“可是……”
松：“不要爭辯！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森川。我再也不能讓你也死在戰(zhàn)場上?？傊?，你如果不聽我話，我就不再認你是我松波門下的弟子！”說罷，“冬冬”地邁著重步，走進屋里。
阿明一動不動地坐著。巴擔心地望著他。
巴：“阿明，爸爸嘴上雖然這么說，可是，他心里……”
明（平靜地站起身來）：“這我知道?！?br>
76.鐮倉·海岸
波濤拍打著海岸，浪花飛濺。
阿明苦澀著臉，提著一個小行李包走來。巴跑著追上。
巴：“阿明，等一等。”
阿明不應(yīng)，決然地走著。
巴氣喘吁吁地趕到他前面。
巴（盯視他）：“你一定要走嗎？”
阿明不語。
巴：“大家不是都說應(yīng)該下棋嗎？”
明：“可是，我一想到祖國現(xiàn)在，想到我的爸爸媽媽……巴，你回家去吧?！?br>巴（拉住阿明的手腕）：“不，我不回去，我跟你在一起，我不能離開你?！?br>明（難過地搖頭）：“我是中國人，……現(xiàn)在，不能愛一個日本姑娘……”
阿明抑制住內(nèi)心的痛苦，輕輕地松開巴的手，快步離去。
巴：“阿明！……”受到沉重的打擊，呆立在那兒，圓圓的大眼睛里涌出淚水。

77.望湖鎮(zhèn)
一條小路穿過原野，通向鎮(zhèn)口。
況易山一家同關(guān)小舟等一些逃難的人拖遢走來，漸近鎮(zhèn)口時，抬頭望見：
鎮(zhèn)頭懸掛著太陽旗，下面圍著鐵絲網(wǎng)，壘著沙袋，架起機槍。幾個日本兵在警衛(wèi)著，檢查出入行人。
關(guān)：“你們回去吧，我就不進鎮(zhèn)了?！?br>況：“你到哪兒去？”
關(guān)（搖搖頭）：“……不知道，走走看?！?br>況：“你一個人……”
關(guān)：“不礙，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偌大中國，會永遠任他人踐踏，就沒有我們自己的容身之地。”
況（沉思了一下，低聲）：“那么，請多多保重……”
關(guān)：“放心，我一站住腳就來信?！闭凵碜呷?。況默然相送……

78.鎮(zhèn)街
焚毀的牌樓和房屋。
廢墟上的孤兒；抬著棺木朝河邊走去的人……
況憂心重重地默然看著。
阿惠：“你們先回家，我去看看吳老伯他們?nèi)??！睂みf給母親，朝運河碼頭走去。
碼頭上停靠著幾條小船，上面都掛著白布。
阿惠一愣，快走幾步，跳上吳平的船。
吳平身著孝衣走出船艙。
阿惠打量他一眼，掀簾進艙。
艙內(nèi)小桌上，供著吳老伯的牌位，點著香燭。藥店趙老板同幾個人坐在里面，默默地望著她。
惠：“吳老伯，他……”
趙：“他死了，鎮(zhèn)上來不及走的人，都被殺了……”
吳平：“阿惠，出來坐吧，他們有事?！?br>阿惠含淚走出船艙，和吳平一同坐在船頭，默然相對……

79.況家
況易山推開屋門，茫然地望著被日軍破壞了的家。
婉怡企圖收拾，看見缸裂了，鍋破了，米袋空了，實在無法收拾，賭氣把這些破爛統(tǒng)統(tǒng)扔出去，一面嘟噥著。
婉：“看見了沒有？這是誰干的？你還死心眼地相信日本人！”
況：“……”
婉：“你還不叫阿明回來，這孩子……”（垂淚）
況易山蹲下身去，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

80.東京·留學(xué)生會館大門口（數(shù)日后)
夾著雪的雨，不停地下著。
面容驟然消瘦的巴，走了進去。

81.同上·飯廳里
李和巴在講話。
李（很同情地）：“請原諒！我真的不知道。他沒告訴去處，突然走了?！?br>巴：“是這樣？……謝謝你。”
巴施禮告別。突然臉色發(fā)青，幾乎暈倒。
李：“啊，巴小姐?！?br>李急忙扶著她坐下。
楊夫人（日本人）從廚房里走出來，喂她水喝。和李一起把巴扶到自己的房間里去。

82.同上·楊夫人的房間
巴強撐著坐起來。
楊：“好些嗎？你可以多休息一會兒?！?br>巴：“謝謝，已經(jīng)好多了?！?br>楊夫人愛憐地瞅著她，放低聲音。
楊：“況阿明一直很苦惱，想念他爸爸媽媽，想念他的祖國，可又放不下圍棋，還有你……”
巴：“不，他，……他說過，他不能和日本人……可是，奧樣，我能不能成為一個中國人……”
楊：“成為一個中國人，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巴：“……”
楊：“我和我的中國丈夫，在那邊被拆散以后，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巴：“你丈夫呢？”
楊：“同日本軍隊作戰(zhàn)犧牲了?！?br>巴：“……”
楊：“當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就起過誓，等我把孩子扶養(yǎng)大了，送回中國去?！?br>巴：“……”
楊：“你能做到嗎？日本人罵你是賣國賊，向你扔石頭。中國人說你是奸細，恨你，瞧不起你。難哪，巴小姐……”
巴的眼里流出了淚水。
楊夫人柔情滿懷地抱住巴的肩膀。
楊：“不管阿明是回國打仗，還是留在這兒繼續(xù)下棋，都不是容易的事……但是，如果你的愛情能幫肋他的話，我就不愿替阿明保守秘密了。我知道他的去向……”
巴用淚臉頷首示意。

83.若狹·雪中海岸
波浪洶涌地拍打著海岸。
大雪覆蓋著一家貧寒的農(nóng)舍。門牌上“森川”二字已經(jīng)模糊不清。

84.同上·農(nóng)舍小屋里
煤油燈暗淡無光。
地上燒著樹枝柴禾。
寒酸的佛龕上放著森川的軍裝遺照。
阿明坐在地爐臺邊上。
對面坐著森川的老母（六十歲）米奶奶。
米（看一眼遺照）：“……這孩子是最小的，他哥哥卻在外鄉(xiāng)打短工……做母親的講這話也許不合適……只有這孩子聰明，學(xué)習(xí)的成績好，圍棋是跟分校老師學(xué)的，進步很快……大概是在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登在新潟的報線上，轟動過一時……”從屋角取出一個手制棋盤。
米：“這是他小時候用過的……我們這樣的家境，買不起圍棋子，是他自己做的?！?br>阿明拿起手制的棋子看著。
明：“木頭做的？”
米：“是的。黑的是他自己涂的墨……”
明：“……”把棋子擺在棋盤上看著。
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阿明）：“我兒子說你是個天才。每次回來都提起你。說是能同你下棋是幸福。”
明：“……”
米（嘟嘟嚷囔地）：“這孩子，雖說是生在莊戶人家，身體可太弱了。小時候沒少為他操心……本來不適合當兵……。如果不是這場戰(zhàn)爭的話……阿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應(yīng)該下棋……連我兒子那一份也給下好……”說著，眼眶濕潤了，抽起鼻涕來。
阿明凝視看那布滿皺紋的被陽光曬黑了的米奶奶面孔。

85.同上·墓地
森川的簡陋墓標，插在雪地里。
阿明捧著森川自制的棋子，獨自孤零零地站在墓前。
明（用中國話）：“森川君，你很想下棋吧？我跟你一樣，也想繼續(xù)下棋……可是，想到祖國正在受難，就坐不住呵！我怎么辦才呢？……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忽然傳來悲切地喊叫聲：“阿明！阿明！”
阿明停下腳步，抬起臉來。
巴從遠處小路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撲向阿明，緊緊地抱住了阿明，一雙熾熱的目光盯著阿明。
明：“……”痛苦地避開。
巴：“看我的眼睛！看著我……我是豁出命來找你的！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你，一輩子……”
明：“巴！我對你也是……。可是，……”
巴：“不，你聽我說。我完全理解你，可是，你該想一想，你是怎么到日本來的，你的父母是以怎樣的心情送你來的……”
明：“……”
巴：“戰(zhàn)爭總是暫時的，棋藝可是永久的。日本政府說戰(zhàn)爭很快就停止?！?br>明：“是嗎？”
巴：“如果不是這樣，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妻子，我和你一起回去，跟你一起去……”
明：“……”
在越下越緊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