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在眼睛上的X (幾乎可以做成另一個獨立故事)

影片結(jié)束后是觀眾問答環(huán)節(jié)，末了有個女觀眾問了個我以為非常愚蠢的問題：說你這戲這樣嚴肅沉重深刻的主題，為什么加那么些喜劇元素，看得老娘我直跳戲。導演和男主角你看我我看你，小心賠笑道還好吧，稍有幾個comic relief，也不是刻意追求的喜劇效果啦——我們在以色列送審和威尼斯影展的時候，駱駝踱過來時觀眾里也會有一些嗤嗤暗笑的，但沒像你們這樣全場哄堂大笑的。話音剛落觀眾又哈哈大笑。 茂茲在答這話的時候我疑心他英文不夠溜，或許辭不達意。影片里這些冷幽默于我看并不是卡通色彩的喜劇元素，而是absurdity，是ridiculousness。這些荒謬與滑稽正好彰顯創(chuàng)作者對戰(zhàn)爭與國家主義的看法，無關(guān)喜劇色彩。 和大多那個年代的男孩子一樣，我小時候的游戲喜歡舞槍弄棒，大些后的成長過程中也看了不少描述戰(zhàn)爭的電影。我們在中國戰(zhàn)爭片里學會了國家主義和民族情結(jié)；在蘇聯(lián)戰(zhàn)爭片里見證了恢宏、浪漫、甚至詩意；在美國戰(zhàn)爭片里我們享受到了無懈可擊的視效音場以及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當然我指的是主流院線和一般電視臺愿意做的片子。雖然我從沒有參加過戰(zhàn)爭，也永遠不想?yún)⒓討?zhàn)爭，但我總疑心真正的戰(zhàn)爭是和看過的那些電影里的那些不一樣的。 真正的戰(zhàn)爭大約并不會讓所有參與者都熱血沸騰，而且絕不會那么——怎么形容來著？——那么“好看”。 ?狐步舞?一上來就給了我們一個荒謬的設定：軍部的人來到父母家，門才打開就老老實實通報：你兒子死了，“為國捐軀”，現(xiàn)在作烈士等論，軍銜照例加兩級，喪禮明天下午，你想的話可以幫忙去抬棺材，不過我們建議你還是扶著你老婆...... 當娘的往后一仰開始要抽搐了，這些人二話不說把她放平了衣服撩起來就打了一針鎮(zhèn)定劑。看著不是報喪，簡直是預備劫持了后撕票。當?shù)哪樕媳砬槎歼€沒有全部就位，這些人在他開始發(fā)作前早替他計劃好了下一步適當?shù)姆磻簛砗瓤谒０粗X袋再喝一口。我們替你把手機校好了鬧鈴，接下來半天里一小時鬧一次，鬧鈴響了你要記得喝水，渴不渴都要記得喝，待會會有計劃喪禮的軍方人員來做心理輔導... 看到這第一節(jié)時，我只當它是導演玩弄什么意像的什么的魔幻主義先鋒主義之類，因為荒謬得瘆人，看著只可能是寓言而不是現(xiàn)實。誰知最后的問答里茂茲那些人說以色列的軍方報喪就是那樣的，有一套嚴格而完善的程序可走，負責鎮(zhèn)定的心理疏導的各類人職真的都現(xiàn)場侯在那里。那么這就成了非常嚴重的問題：戰(zhàn)爭的陰翳雖然可能隨時降臨，但至少此刻在我們的視線之外 —— 在這種狀態(tài)下軍人的身體已經(jīng)屬于國家了，那沒去從軍響應號召保家衛(wèi)國的人們呢？他們的身體、應激反應、表情、甚至情感、難道都也都一切屬于國家？ 接下來——咦艸弄錯了，死球的不是你兒子，鬧重名了。要不要再來杯水？再打一針？ 這場發(fā)了瘋原地打轉(zhuǎn)的狐步舞跳到第二步的時候，我們見到了他家的公子——原來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娃娃兵。還以為駐守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危機四伏的關(guān)卡天塹，原來卻是戈壁灘上孤零零的一條破路。不要說什么哇啦哇啦嚎著的恐怖份子圣戰(zhàn)士，除卻4個年輕美麗的娃娃兵外，連個他媽的人影都難得見到。一匹野駱駝比他們還百無聊賴，無精打采地踱過來踱過去。

身體。思想。感情。一切的榮譽歸于國家

這四個小兵哥要放在美國片里，估計滿嘴媽媽叉叉的扎姘頭段子和大麻煙。放在蘇聯(lián)片里他們保不齊突然很專業(yè)地合唱一段俄羅斯民謠。放在中國片里他們隨便哪個一張嘴都能說出許多保家衛(wèi)國的崇高道理。但他們是以色列兵，格局小了很多，頓時看上去呆滯了：他們并沒有怨言，但相互間交流也不頻繁，俊俏的大眼睛里是as-matter-of-factly的空洞。除此之外他們在做著一些大約沙漠里的文藝兵才會做的很文青的事情：修復古笨的軍用電臺，雨夜里放老歌，將父親和自己的黑暗秘密畫成漫畫，就著老歌跳艷舞，等等。只有那些時候他們看上去身體和思想才不再屬于國家，看上去不再呆滯，開始有了靈性和人格。 但這群年輕的，美麗的，有靈性的娃娃兵不管多么純真和文青，那個時候到來的時候，他們下一秒就會變作殺人機器。眼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就可以把一車同樣年輕美麗的男女掃射成馬蜂窩，而且理由可以簡單淳樸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有些人看到這里或許會以他們國民的焦慮感替這幾個小兵做解釋——天天生活在恐懼與警惕里不容易，畢竟是居住在搶掠來的土地上。可他們一旦發(fā)覺闖了禍，很快地又腦子情感統(tǒng)統(tǒng)上繳國庫，因為知道會有國家爸爸來擦屁股，臉上復又呆滯的表情。他們自小受的系統(tǒng)訓練大約如此。 這出戲里并非都是這類任由國家安排的木頭人。飾演父親的國寶級演員阿什肯納齊演技奇好，他做的Michael是全片最有反骨的角色。小時候偷了老娘從集中營里帶出來的希伯來古董圣經(jīng)去換了黃色畫報，長大成人后又將威嚴的滿口德語的母親送入精神病院。雖然也服過兵役，但他基本的人生走向都是自己的設定。這樣的不服管束放在國家民族利益的宏大前提下當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死而復生的乖乖寶貝兒子，最終還是等于間接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自古紅顏多薄命：水嫩如斯，莫明其妙就死球了

狐步舞最后跳回原地時，那軍車在破敗的野路上駛著。我屏著氣息等著地雷爆炸。一顆火箭彈呼嘯著飛過來。一個捆滿炸藥包的黑衣阿拉伯婆娘啦啦啦啦啦地銳叫著朝車子沖上去。 結(jié)果都不是。鐘靈毓秀的Jonathan死的是最無聊沒有意義的死法?？瓷先ズ喼笔亲钣薮赖臓奚?。這說出去了居然也是冠冕的為國捐軀。 這戲在威尼斯得了評審團銀獅后，據(jù)說在以色列國內(nèi)被文化部暨軍方點名批評了。觀眾問答時茂茲說那兒罵什么的都有，似乎叛徒賣國賊之類的話居多。那你為什么想到的是這個題材、這個切入點？觀眾席上一個大胡子的男青年接著問?！耙驗槲沂且陨腥?。因為我會為這個國家憂慮。因為我care?！?茂茲緩緩回答道。 我忽然一下子想起來另外一個國家。想起了過去現(xiàn)在的許多事情。

導演和男主角

TIFF 2017 Wed Sep 13th. Elgin Wintergarden

整部影片，就講了這么一個荒謬的故事。 假死、真活、假活、真死……喬納森滑出優(yōu)雅的舞步，以「真的死亡」回應了「死的傳聞」。 于是，本已取消的葬禮，又如期舉行；本已轉(zhuǎn)憂為喜的父母，重又墜入深淵。 故事的結(jié)局，只是故事開始的重演，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什么都可以從頭再來，只是青春不能。那么多事情，跟青春綁在一起就是美好，離開青春，就是傻冒

正在參軍的兒子被宣告死亡，一家人陷入悲痛。妻子被安定放倒，丈夫被強制喝水。無法確認遺體，但要參加葬禮。剛要接受悲劇發(fā)生時，又被通知是假消息，丈夫直接失控無論如何要求兒子回來。另一方面兒子正在軍隊的一個關(guān)口和三個小伙伴執(zhí)勤，重復的無聊的首位，即將淹沒的宿舍，每天對路過的女人的凝視，一成不變的參戰(zhàn)生活。四人錯誤的判斷使一車人離世，消極敷衍的處理和父親的要求一同傳達。兒子踏上回程之路但還是沒逃離離世的命運。

故事大概分為三大段：家中父母得知去世假消息，軍中兒子的日常，家中父母得知去世真消息。很傳統(tǒng)又有趣的講法能讓整個片子的節(jié)奏更好，特別是最后一段的出現(xiàn)直接拉足胃口“不是沒死嗎，怎么夫妻吵成這樣？”的想法能讓最后幾乎全是對白的一段不沉悶。

而電影最有趣的是它的立意：今天跳舞不打仗——這是一部非傳統(tǒng)的反戰(zhàn)片。它不講戰(zhàn)爭的殘酷和消耗，不講家破人亡，它講戰(zhàn)爭的荒謬，離譜，無奈和悲涼。當兵的不上戰(zhàn)場，卻會誤傷；駱駝和車禍會把人弄成烈士；留在戰(zhàn)場上不會出事回家才會；繞了一圈最后還是要參加葬禮…這些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狐步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那樣，戰(zhàn)爭只是我們做的一下無意義的消耗的傻的舞蹈罷了。命運不會放過任何人，注定的失去和離開也不會因為一個謊報而改變。

最喜歡的兩組鏡頭

我超級喜歡這個片子的攝影，太工整了，強迫癥友好。大量的對稱和平行，讓鏡頭看上去很干凈，熟練的鳥瞰鏡頭就會讓觀眾產(chǎn)生上帝視角，這也是故事敘述中導演希望觀眾所具有的職能。美術(shù)置景干凈，還有一些超現(xiàn)實，結(jié)構(gòu)上隊圓的使用量特別大，也在暗示整個故事的中心。我最喜歡的就是軍營的部分，太精彩了！畫面和荒誕感拉滿。也不是那個每天在下沉的宿舍，每天不同的衣服不同的角度，還有一絲可愛。中途有一段兒子畫的漫畫，也諷刺了戰(zhàn)爭帶給父親的傷痛和影響，也增加了畫面的豐富度。

這是一種很新的反戰(zhàn)片，值得看。

有關(guān)「宿命」這一主題的電影有很多，且多從敘事結(jié)構(gòu)入手。

最常見的，是「多線平行敘事」的結(jié)構(gòu)。

比如：《兩桿大煙槍》《11:14》《瘋狂的石頭》，以及近些年的幾部國產(chǎn)片《情況不妙》《心迷宮》《追兇者也》……

此類電影通常有幾條并行的支線，相當于用不同人物的視角，來講述同一個故事。

而宿命的主題，是通過制造各支線人物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來實現(xiàn)的。

等于是把觀眾置于「全知」的上帝視角，來靜觀與玩味劇中人的「無知」，最后生出一種“唉，這就是命”的感慨。

還有一種結(jié)構(gòu)也很常見，即「重復穿越結(jié)構(gòu)」。

代表影片有：《土撥鼠之日》《死神來了》《恐怖游輪》《蝴蝶效應》《時空戀旅人》……

這類電影的主人公，往往具備「穿越回過去」的超能力。

他們寄希望于改變過去，進而解決當下的困境。

可結(jié)局往往是：他們發(fā)現(xiàn)命運很難改變，甚至會越改越糟，于是放棄超能力，坦然接受命運。

今天我們要聊的這部電影《狐步舞》，同樣是通過「結(jié)構(gòu)設計」來表達宿命的主題，卻不同于上述兩種類型。

先用一句話來概括它的劇情：一個年輕的士兵喬納森，有傳言說他已經(jīng)戰(zhàn)死，實際上他還活著，可最終，他還是死了。

整部影片，就講了這么一個荒謬的故事。

假死、真活、假活、真死……喬納森滑出優(yōu)雅的舞步，以「真的死亡」回應了「死的傳聞」。

于是，本已取消的葬禮，又如期舉行；本已轉(zhuǎn)憂為喜的父母，重又墜入深淵。

故事的結(jié)局，只是故事開始的重演，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是的，這個「重回原點」的結(jié)構(gòu)，正是《狐步舞》的核心。

正如影片中主角們不斷重復的舞蹈：向前、向左、向后、向右；向前、向左、向后、向右……無論他們怎樣舞動，最后還是會回到原點。

他們只是在不停地畫圓，以為自己掌控一切，實際卻被一雙無形的手牽引，完成著既定的動作。

這雙無形的手，還有另一個名字——宿命。

導演塞繆爾·毛茨，實際就是在用整部電影，跳一場宿命之舞。

這一「重回原點」的圓形結(jié)構(gòu)，在影片中無處不在。

最顯而易見的，是影片中充斥著大量的「圓形道具」，以最直觀的形態(tài)，印證著這一結(jié)構(gòu)的主題性。

比如：圓桌、咖啡杯、客廳的圓形鏡子、拱形的長廊、望遠鏡及境內(nèi)的圓形視野、群鳥飛行的軌跡、罐頭、啤酒易拉罐、亡者的蛋糕……

這些道具，要么在顏色上十分醒目，直戳眼球；要么在敘事上承擔著重要作用，成為宿命的幫兇……

其次，導演用影片空間的轉(zhuǎn)換，也完成了這段宿命的舞步。

影片一共五個段落，前后兩小段，加主體三大段，分別是五個空間。

整個空間轉(zhuǎn)換，從「汽車行駛在沙漠中的鏡頭」開始，隨后進入主體段落，先是「邁克夫婦的家」，然后來到兒子喬納森所在的「沙漠中的哨所」，再回到「邁克夫婦的家」，最后又回到「沙漠行車的段落」。

五步，五個空間，最終回到影片開始的那條宿命之路，并揭曉故事的結(jié)局。

且在空間造型上，邁克夫婦家的逼仄、壓抑，與沙漠的遼闊、未知，剛好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位。

象征著主人公無法沖破困境，終將回到宿命的窠臼，等待命運的審判。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整部影片在敘事邏輯上，也遵循著「重回原點」的結(jié)構(gòu)。

仔細看， 你就會發(fā)現(xiàn)：影片中的每個人物，其實都在跳舞。

父親邁克，跳的是「失控」之舞。

導致他失控的，是兒子的死而復生。

軍官們帶來兒子的死訊，邁克從克制到絕望，漸漸接受現(xiàn)實?？赏蝗婚g，事情逆轉(zhuǎn)：兒子并沒有死，死的是另一個同名的士兵。

從悲痛到狂喜的巨大落差，使得邁克徹底失控。他不顧勸阻，執(zhí)意要兒子馬上回家。

不想兒子卻在回家途中發(fā)生意外，車禍身亡。

這實在是所有悲劇中，最宿命的一種。一個人，為避免一場災難做出努力，最后恰恰是他所做的努力，導致了災難的發(fā)生。

邁克從絕望中走出，又回到絕望，只得再一次接受兒子的死亡。

兒子喬納森，跳的是「失衡」之舞。

他所在沙漠里的兵營，由于深陷泥沙，向一側(cè)傾斜。預示著士兵們的生活，正處于一種極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隨時可能崩盤。

這些士兵的日常，極為無聊，整日看守路障，檢查過往車輛，還要為駱駝放行。

可越是靜默的空氣，越是危機四伏。

戰(zhàn)士們緊繃的神經(jīng)，伺機尋找著一切爆發(fā)的出口。

終于，因為一次無端的誤會，喬納森失手射殺了數(shù)位平民。事情被軍方很快地掩蓋下去，一切恢復平靜。最終，喬納森在回家路上，死于意外。

多么詭異的舞步：先是被誤認為死亡，結(jié)果不但沒死，還殺了人，雖然沒有因此償命，但還是在極其偶然的意外中，喪了命。

喬納森的遭遇，是戰(zhàn)場的荒謬，更是人生的荒謬。

母親達芙娜，跳的是「失去」之舞。

當軍官們帶來兒子的死訊，這位母親當即昏倒在地。醒來時，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躲過了喪子之痛，可是宿命難逃，她最后還是失去了兒子。

其實，達芙娜的舞蹈，早在20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

那時，達芙娜剛剛懷孕，還沒有做好要孩子的準備，若不是邁克的一再堅持，她甚至不會生下喬納森。

最終，命運留下了這個嬰兒，卻奪走了一個20歲的青年。遲到了20年，達芙娜的舞步才終于完成。

達芙娜說：“生孩子的喜悅是一時的，可失去他的痛苦卻永遠不會消失?！?/p>

至此，三位主角的獨舞，都已完成。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當然沒有。

悲劇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

這段宿命之舞，絕不止一個八拍，而是會一直跳下去，一圈又一圈。

正如父親邁克，他在兒時偷了家里珍貴的希伯來圣經(jīng)，換回了一本色情雜志，導致母親的崩潰發(fā)瘋。

這成了他一生的傷疤。

長大后，他做了軍官。在一次行軍中，鬼使神差地，他讓后面的兄弟們先走，結(jié)果沒多遠，就遭遇了地雷，傷亡慘重。

這是他故意為之的嗎？還是命運的玩笑？

沒有人能說清。

不久后，妻子懷孕，邁克的人生又重燃起了希望。

他覺得這個新生兒，是上帝賜予他的救贖機會。于是他說服妻子，生下了孩子。

結(jié)局怎么樣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十年，他還是間接地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看到了吧。

命運就是這樣無情。

無論他是有意地做了壞事，還是無意地做了壞事，甚至是積極做出努力，都沒有跳出那吊詭的圓圈。

狐步舞的宗旨，就是無休止地跳下去。一次次邁步，一次次回到原地，再一次次奔赴新的宿命。

這段宿命之舞，還會繼續(xù)傳承下去，被一代又一代人跳起。

就像那本用希伯來圣經(jīng)換回的色情雜志，仍要作為兒子參軍的紀念，流傳下去；

就像喬納森在漫畫中記錄的那一頁真相，已被不知情的母親撕下，貼在客廳的冰箱上，成為這個家庭永久的傷痕；

就像邁克和達芙娜因喪子之痛而自殘，在手背上留下傷疤。一次是兒子假死時留下的，一次是兒子真死后留下的，它們就像一對烙印，銘刻著人世的荒謬。

生生不息，宿命之輪從未停止。

影片最后，邁克在鏡頭前跳起哀傷的舞步：向前、向左、向后、向右；向前、向左、向后、向右……

達芙娜站起身來，加入了他的舞蹈。

兩個人相擁而舞，帶著傷痕的手，疊在一起。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懸在他們頭頂上的那根隱形的絲線。

那不是救他們逃出地獄的繩索，而只是操縱他們命運的牽引線。

被誰操縱？

不知道，或不存在，那只是一種完全隨機又無法預知的力量。

而我們唯一能做的是：抱緊你能夠抱緊的，然后，盡情舞蹈吧。

一些十分零碎的感想：

在學校的電影院看了兩遍，第一遍看的時候因為精神不太好，腦子都不active, 但仍然被驚艷觸動到。第二次看的時候注意到很多細節(jié)，更是覺得這部特別好。

A tour de force. Stunningly nuanced and emotionally charged. A meditation on loss and grief; a subtle exploration of guilt, karma, and war; a tender and tragic tale of how personal history, the choices that we made, and memory haunt us. Poetic and bleak.

The most political is the most personal. 不見戰(zhàn)爭，卻將戰(zhàn)爭的形態(tài)和荒誕，以及戰(zhàn)爭對個人生命最細節(jié)的影響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戰(zhàn)爭在每處。Jonathan在border生活的那一段真是美輪美奐。

即使Michale和Jonathan這對父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在同一個frame里，但人物之間的chemistry卻無比真切，充滿柔情，讓人心碎。

全片以小見大，用工整的(但有趣的)three-act structure展開故事，探討了很多話題，對各種human conditions都有所注視，但絲毫不亂，每一個都精煉清晰地呈現(xiàn)，每一個都和其它的融合得很好。The disaster of a nation and of a family are equally devastating; and strangely, a lot of times, they are inseparable.

Natural and pinpoint performances. Exceptional visual language, sound design, and score. Great use of bird’s eye view shot, even thought it’s a little bit repetitive.

拍得很輕盈，用輕盈托住沉重，混沌，與荒蕪。有些點到即止的意味，好在形神都不散，也不影響電影的深度。將近兩小時的電影倏忽而過，一點都不覺得長。

“You are beautiful when you are together.” What a realization.

結(jié)尾真是美極了，如同一個神諭。

#thebestof2017

狐步舞本身寓意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和憧憬，但在影片中，狐步舞好像變慢了、重復了、回環(huán)了，不再向往了。前后左右的挪移變得無味，無論如何走位都會回到原點。就像影片開頭和結(jié)尾相同的那段波折的路，同樣的長鏡頭，第一視角的記錄，看到的是同一段路，也許是去邊境的，也許是回到家鄉(xiāng)的。喬納森的命運也如同這條曲折的路，通往戰(zhàn)場和家鄉(xiāng)，從離家到回家。 影片運用了大量的俯拍鏡頭，展現(xiàn)了費爾德曼的客廳、廁所、喬納森居住的環(huán)境、四人每天進出度過的小河等場景，清晰地交代了人物所處的不同環(huán)境以及不同心境的變化。費爾德曼的客廳大而空曠，印有圓狀花紋的地毯與圓桌、圓椅等圓形物件相呼應，暗示喬納森命運的起伏和最終的回環(huán)，同時也表現(xiàn)出費爾德曼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后仍然無法抹去的感覺再次回來了。 費爾德曼痛苦地用開水燙傷手留下的腫泡、戴弗娜故意自殘留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的破裂。多次對二人手部的特寫，體現(xiàn)出二人知曉真相前后心理的變化和情緒的起伏落差之大，但無論二人如何掙扎，卻始終逃脫不了最終兒子真的身亡的厄運。或許在他們眼中，第一次的消息便已經(jīng)讓兒子在他們心中真正死去，倒下了。 費爾德曼在掙扎，喬納森也在掙扎。第一次提到并跳起狐步舞的是在崗不久的喬納森，他的舞步歡快、自由，隨著音樂的切進，喬納森、路欄、剛經(jīng)過欄的駱駝和延伸至遠方的公路處在同一畫面中，并且有前后遞進和虛實的關(guān)系，暗示了喬納森對來此駐守邊境遠離戰(zhàn)場的放松狀態(tài)。狐步舞結(jié)束，音樂戛然而止。暗示著暫時放松的狀態(tài)和心理是短暫的。而與片尾費爾德曼跳起的最后一支緩慢、悲傷的狐步舞相比，顯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形，不同的主體和人物視角，體現(xiàn)了費爾德曼對戰(zhàn)爭揮之不去的陰影和喬納森看似安全，實則仍身處戰(zhàn)爭的不安與恐慌的蔓延。 鏟車和汽車的畫，即是對喬納森誤殺四人的悲劇的應證，也是對費爾德曼和戴弗娜感情變化和關(guān)系的暗示。他們從絕望到希望再到最后真正的絕望，經(jīng)歷了情感起伏的大起大落，最終也體現(xiàn)在了二人的情感和關(guān)系上。喬納森的死改變了他們的生活，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費爾德曼最后跳起狐步舞時說的：“人不管走到哪兒，總會回到同樣的起點?！眴碳{森曾說：“對抗未知，我們終將沉沒?！睉?zhàn)爭沒有結(jié)束，恐怖仍然籠罩著每一個人。在看似平靜的邊境，白天和夜晚總會閃過那鮮紅的信號燈，警示著，告訴著每一個人，戰(zhàn)爭無處不在，沒有人走的出來，只是在一個永遠會閉合的圓環(huán)中來回踱步，每個人都跳著自己的狐步舞，直到生命終結(jié)。

（文/楊時旸）

怎么說呢？《狐步舞》甫一開場就彌漫著一股荒誕不經(jīng)卻又嚴陣以待的古怪氣質(zhì)，它始終肅殺、陰郁卻時不時斜刺入一截讓人們?nèi)炭〔唤臉蚨?，但似乎又讓人笑不出來，很快就被揮之不去的陰冷與凝重遮蓋掉了。它就這樣在不同的氣質(zhì)之間跳來跳去，塑造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特殊腔調(diào)，混搭著家庭劇和戰(zhàn)爭片的類型，既沒有宣泄講述家庭中的情感也沒有鋪排戰(zhàn)爭的現(xiàn)場，它似是而非，但意外因此力道十足。導演毛茨自己說，他想在這部電影中呈現(xiàn)出古希臘悲劇的氣質(zhì)，確實，從某種程度上去看，它確實做到了，用一個現(xiàn)代故事呈現(xiàn)了古典的意蘊——悲愴的感情氛圍，宿命的輪回報應，無處可逃的命運之手。

故事是從報喪開始的。鏡頭緊緊盯住母親的臉，然后，人物暈眩，露出背后玄關(guān)的一幅畫作，抽象的線條，纏繞在一起，像胡亂揮就又像有條不紊，散發(fā)濃郁的精神狂亂氣質(zhì)，鏡頭轉(zhuǎn)過彎，露出站在原地震驚不已的父親。這一層一層的顯露和剝落就像一次對之后故事的預言，一切都是一層藏著一層，有待于慢慢展開。

《狐步舞》是那種適合細細觀看細節(jié)的電影，相較于劇情的演進，那些豐沛細節(jié)中的象征、隱喻以及背后展現(xiàn)的精神危機，是更有趣的內(nèi)容。玄關(guān)懸掛的那副抽象畫，以及這所宅邸鋪滿的幾何圖案的地磚，還有方圓相稱的窗子，都在通過明確的構(gòu)圖展現(xiàn)意義，一切層疊又排布，充滿眩暈感但又不停地強調(diào)秩序。這就是《狐步舞》想要顯露的特征，混沌與清晰，非線性與線性的干擾與纏繞。

那場報喪是肅穆的，軍隊的相關(guān)人士前來告訴父母，他們的兒子死亡的消息，但旋即，這種肅穆被推到極致之后產(chǎn)生了間離的荒誕感，士兵們訓練有素地給昏死的母親注射鎮(zhèn)定劑，像在戰(zhàn)場上照顧傷員一樣，配合起來將她送到臥室，給男人設置每小時一次的鬧鐘提醒對方喝水，生硬地和對方談論喪禮的細節(jié)。導演在一次采訪中提到，以色列軍隊去報喪時基本就是如此，有一套高效的流程。而當這套流程被藝術(shù)化地呈現(xiàn)在那幢充滿隱喻符號的房間里時，產(chǎn)生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感受，死亡的降臨是急促的，但親人的接受過程應該是緩慢的，但在這里，這種應該緩釋吸收的悲傷被納入了一套軍事化的規(guī)訓，荒誕再一次被凸顯，而更荒誕的是，當悲傷即將被確認的瞬間，反轉(zhuǎn)又一次降臨，父母被通知，發(fā)生了錯漏，死難者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男孩，但誰知道這不是喜訊，只是另一場命運玩笑的開端。

隨后，一切轉(zhuǎn)移到戰(zhàn)地場景。這故事分為三幕，空間，也就成為了《狐步舞》的另一層重要的敘事基礎。房間——戰(zhàn)地——房間，就像狐步舞，平移，后撤，平移，回歸。在一種看似對稱，平衡和閉合之中，袒露那些微妙的變化，一切從表層上看，已經(jīng)回到原位，完成閉環(huán)，達成平衡，但實際上，內(nèi)里一切都已徹底改變，這就是這部電影想傳遞的況味。所以，非要總結(jié)這部電影的情節(jié)，無非就是一次虛假的死亡和一次真正的死亡，以及夾雜在二者之間的私密與宏大交織的意識流。

如果說第一幕房間中呈現(xiàn)的是荒誕，那么第二幕戰(zhàn)場的荒誕感就更加濃烈，而在濃烈之外又平添一絲超現(xiàn)實的氣味，那個荒涼哨所外每日途徑于此的駱駝，一副無辜的表情，面對著同樣無辜的值守士兵。與其說那是戰(zhàn)地不如說那更像流放，而現(xiàn)實層面的流放之外更有精神意義的放逐，幾個人在一起討論著自己的身世，這身世里掩藏著宏大的歷史，濃縮的個人經(jīng)驗，莊嚴的精神悸動和燥熱的性啟蒙互文，典籍與色情雜志呼應，這一切微妙的竊竊私語都化進了冰冷泥濘的現(xiàn)實。

這故事講了周而復始，以及無法掙脫的蒼涼，年輕人躲避于戰(zhàn)火，卻死于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駱駝，惹人發(fā)笑嗎，卻又無比凄涼。最不可言說的兩個字或許就是“命運”，在它面前誰都無計可施。這部電影的海報中，人臉上有一個橡皮膏交叉粘貼的×，那標記來源于色情雜志封面敏感部位的張貼，欲蓋彌彰的封條，看似禁忌實則充滿魅惑，就像這欲蓋彌彰又出人意料的生活。

以色列導演塞繆爾·毛茨（Samuel Maoz）的《狐步舞》，獲得2017年第74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銀獅獎即評審團大獎，他說整部電影可以分為三個章節(jié)： 第一章：失驚錯愕 第二章：昏昏欲睡 第三章：感人肺腑 導演將情緒能量設置出了不同的氣壓。第一章Feldman家門打開，看見墻上的線條抽象畫，走進去地面立體感的地板，似乎要把人逼到險峰峭壁，一不小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Michael和Daphna被突如其來的死亡告知驚到昏厥，氣氛壓抑，后又被告知搞錯了，“倒下”的不是他們的兒子，是另有其人，老父親Michael的焦慮值飆升，他不顧Daphna和眾人勸阻，堅持要把兒子從前線叫回來。而上門通知噩耗的軍方人員嫻熟冷靜的應對與家屬的錯愕昏厥更是產(chǎn)生了鮮明的能量失衡；第二章，空曠寂寥的“世界盡頭”，Jonathan和其他三個士兵在食物補給線上站崗，枯燥、機械。故意壓低的鏡頭，也拉低了氣壓，神秘的工作流程制造出一種緊張的對峙。這一切隨著士兵居住的集裝箱越來越傾斜，后來在一次關(guān)卡車輛檢查時誤以為是敵方目標，突然掃射了車里的無辜平民，然后偷偷對車輛等做了嚴密的掩埋，盡管軍方認為他們并非有意，也不打算追究此事，但還是給年輕的心靈蒙上了陰影，Jonathan在回家的車上思緒明顯盤旋于此，他用筆畫下了那輛推土機和轎車。 第三章，又回到Feldman的家，Jonathan生日的這天，Michael回來打算與Daphna一起做點什么，但這次他真的“倒下”了，Michael和Daphna的各自神傷，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懺悔。他們傷害自己，擦破手背，還有指關(guān)節(jié)。Daphna在腦海里搜刮曾經(jīng)“自私”的想法，認為是上帝為此而報復；Michael也是把Jonathan的出生離世與自己戰(zhàn)場上不可言說的行為聯(lián)系起來，懷疑是因為自己的孽債報復到了兒子頭上。Daphna把Michael趕出了家門，她說無法與他相處同一屋檐下，因為是他強行堅持才導致兒子在返回路上因避讓一頭駱駝不幸身亡。Michael說在他們各處的房子里最喜歡海邊的閣樓，可以聞到海的“咸味”。這“咸味”就是人的良善，人內(nèi)心的溫度，就比如父母對孩子的愛，子女對父母的孝順，夫妻間的愛與互相扶持等等，沒有這些好行為和，愛與善意，大地就將失去它的“咸味”。妹妹Alma回到家發(fā)現(xiàn)父親也在，和母親坐著聊天，她對兩人說：“你們倆在一起時很美！”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安德烈?紀德臨終前說，我對世界絕望。 有個非洲青年寫信告訴他，說世界美，有希望。 紀德說，這位青年的話就是大地的“咸味”。最后夫妻兩人敞開心扉，互相傾訴自嘲，空氣開始順暢流動，最后抱在一起跳舞。世事無常又無奈，但親人之間相互撫慰和關(guān)愛的“咸味”讓大地有了重量，讓家產(chǎn)生了平衡與力量。 扮演Michael和Daphna的兩位演員很棒，情感的詮釋自然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