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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一部電影,讓我如此悲傷。 這不是一部同志故事片,但卻比所有的都更會講述感情。 Yonoi的出場帶著一股強烈的突兀感,和服、頭帶、眉眼如畫,持鞭、佩刀、身姿挺拔,卓然鶴立于周遭一色灰綠軍服之中。當時的他,眼神堅定,并不知道即將遇見的是怎樣的宿命。當音樂響起,Yonoi器宇軒昂地走進審判庭大廳,帶著一份冷峻而柔和的美感。然后在堂前落座, 施施然、一絲不茍地脫著他那有點自戀意象的白手套,一抬頭,英氣逼人的Jack Celliers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和心里。 起初,直到他提問,我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因為在這之前他幾乎沒有改變過姿勢,更沒有說過一個字。但看到第二遍的時候,我才體會到,這段沉寂流淌著怎樣的曖昧:其實當書記員朗讀Celliers的罪行(在Yonoi聽來,那更像是英雄事跡),“萌芽”的音樂漸起時,鏡頭便慢慢推向Yonoi。他的沉靜讓整個場景仿佛瞬間消聲,只剩他眼神的方向。他迷離的眼神和變幻莫測的唇角在心跳似的旋律中,克制地泄露著他僵硬姿態(tài)下洶涌的悸動。正可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的問話,更像是辯護。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救下了眼前這個男人。而他需要怎樣的沖動和智慧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思考出這樣一個足夠合理的理由?因為要讓Celliers死,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足矣;而要讓他活,則需要說服所有人。 他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二段問話會帶來一場噴血的視覺盛宴,也更不會想到,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赤裸裸地看著Celliers?!按┥夏愕囊路 彼膹埢适Т雽嵲诳蓯鄣镁o,后面那句“沒有問題問了”更像是不知原由和對象的賭氣。 細看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Yonoi的每一次行為,都在無意間流露出了對Celliers的關(guān)心和保護。在庭上,當審判長質(zhì)疑Celliers供詞的可信程度時,Yonoi不假思索地說:“我認為他的話可信”。而當他從硝煙中慢慢走出來的時候,我們似乎可以猜測,也許他正是用這樣一個“虛擬槍決”的建議,說服了審判官。因為如果Celliers臨死都沒有改變供詞,他的話也就可信了。而Cilliers,這個男人,在踏上刑場之前,面對獄卒的催促,伴隨著“豐盛早餐”的音樂,有條不紊地虛擬著一日平常的清晨:剃須、漱口、喝茶、抽煙??遇上這樣一個“視死如歸”的男人,Yonoi上尉的滿腹情衷也不算枉起了。 起初我很疑惑Yonoi為何會如此憤怒地鞭打那個毆打Lawrence的士兵,后來才想明白,大概因為Lawrence和Celliers是舊識,倒未必是愛屋及烏,只是想到能有一個了解Celliers的渠道,對Yonoi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于是,在那間懸掛著“八紘一宇”的房間里,Yonoi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百葉窗,映照著透進的光影,問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一個戰(zhàn)士?”連Lawrence都不禁好奇為何他會對Celliers如此感興趣。但他的兩次詢問,都沒有得到Y(jié)onoi的回答。我想,Yonoi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者正是Lawrence的問話,讓他開始思考他到底是如何看待Celliers的。 當Hara中士把Celliers安頓好,回來匯報的時候,一定被Yonoi的問話吼得一頭霧水:讓軍醫(yī)特別醫(yī)治戰(zhàn)俘已經(jīng)極盡仁慈了,怎么連醫(yī)生的診斷情況也要報告? 僅僅安排Hara盡快送他接受治療,命令Lawrence特別關(guān)照顯然還是不夠,又或者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或是借口來看望Celliers,便有了深夜病房的那場探望。Yonoi來去匆匆,但月光如水,“萌芽”的音樂再次響起,他落在Celliers臉龐上的目光泛濫著深情的溫柔,眨眼即逝。所謂旁觀者清,Hara和Lawrence相視無言的眼神以及軍醫(yī)疑惑的神情都告訴我們他的行為有多么反常。 被Yonoi劍道練習(xí)吵醒的Celliers和Lawrence的對話頗有些趣味: Celliers:“剛才那是Yonoi上尉的聲音,對吧?” Lawrence:“自從你來這兒以后,他就一直喊得特別拼命。” Celliers:“如果他有心事,為什么他不說出來呢?”(come out也是出柜的意思,一定只是巧合) Lawrence:“我想這就是他說的方式?!?Lawrence的觀察一向正確,包括后面那場切腹的秀,大概都是Yonoi希冀加深Celliers對自己印象的表達方式吧,所以他才會如此糾結(jié)于Celliers是否到場。 而當Lawrence向Yonoi提出控制音量的請求時,Yonoi在詢問Lawrence是否受到驚擾后便迫不及待的詢問“那位養(yǎng)傷的將官”。也許是背景里那棟白色房子的緣故,又或許是對話中遙遠的時間和空間,這一段場景顯得異常柔和。Yonoi身著深藍色劍道服,緩緩踱到石墻前,遙望遠方,喃喃道:“如果我可以邀請你們所有人在家鄉(xiāng)的櫻花樹下共飲,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事?。 弊焐先绱苏f,他真正想共飲于櫻花樹下的,想必是“那位養(yǎng)傷的將官”吧!而最后氣氛急轉(zhuǎn)直下,突然決定上演那場切腹秀,或許只是因為Lawrence那句似有心而無心的稱揚“你是當時那些出色的年輕將官之一”激起了Yonoi獲得Celliers認同的渴望。當然,是以他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 “正確”也是這部影片貫穿始終的一個詞。當Yonoi急切地向他詢求肯定的時候,Lawrence無奈而又堅定地回答道:“不??你錯了”,然后接著說道:“我們都錯了”。無論是Hara和Lawrence在那個深夜里關(guān)于俘虜和自盡的討論,還是Lawrence氣急敗壞地咒罵日本人“血腥、可怕、骯臟的神”,或是戰(zhàn)俘指揮官對Lawrence的不解和屢次刁難,都讓人沮喪地看到兩個文化之間巨大的鴻溝,而Lawrence這支獨木橋真有點杯水車薪的無奈。然后,恰恰正是游走于兩個文化之間的他,只有他,看到了執(zhí)著于“正確”的慘重代價。在片子結(jié)尾時,在那間海景囚室里,他是這樣回答Hara對自己罪行的不解的:“你是那些認為自己正確的人(審判Hara的英國人)的受害者,就像過去你和Yonoi上尉堅信你們是正確的一樣。事實卻是,沒有人是正確的?!蔽姨矚g這句話了,正是來自不同維度的震撼, 才讓我如此喜愛這部電影,以至于在很長時間里都沉浸在它賦予的情緒中。 當Lawrence咆哮著“如果我們修行,他也會”的時候,不僅鎮(zhèn)住了憤怒的指揮官,也鎮(zhèn)住了我。Yonoi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也難怪Lawrence的言語中流露著敬佩。但若論行事與眾不同,自然沒人比得上Celliers少校。他挎著一籃鮮花走了進來,悼念死去的戰(zhàn)友,慰藉饑腸轆轆的同伴,凜然面對查房的日本士兵。盛怒之下,Yonoi不知所措,有些委屈地特意用英語說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是惡靈嗎?”“是的,但愿是你的惡靈?!盋elliers回答道,然后手持那朵火艷的花,在Yonoi面前蠱惑般吃下。十分屌,非常屌,吃完還極其瀟灑地把花蒂往后一扔。Yonoi看不下去了,一抿嘴,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帶走”。這一段里有個非常微妙的鏡頭:Hara中士感受到Celliers眼里的憤怒后,并沒有像打Lawrence一樣沖上去打他,而是轉(zhuǎn)頭看了看他的上司,Yonoi上尉。Hara真是個看似憨厚的聰明人,就像在那個圣誕夜,他明白要放Lawrence就得連Celliers一起放一樣,他知道Yonoi的心思。 當然,Yonoi的侍衛(wèi)也知道,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wèi)“神”的完美。這個侍衛(wèi)真不像個服從至上的日本兵,倒更像Yonoi的家臣,誓死效忠的不是天皇,而是他自己心中的“神”,Yonoi。Yonoi是以怎樣的心情每天去“視察”Celliers,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給他送去波斯地毯?可以想象,他怎樣以在審判庭上同樣的沖動和智慧思考著足夠合理的理由。 我一直在想,Celliers的這次逃跑,到底算什么?他真的打算逃嗎?他真的認為自己能夠逃出去嗎?至少在Lawrence看來是荒謬的。如果是真的,他為何還要帶著那條毯子,又為何會在Yonoi拔刀之后,笑著放下了腰刀。 這一定與勇氣無關(guān),這個永遠無畏的男人既然能以徒手對腰刀,自然也能以腰刀對佩刀?;蛟S最大的差別在于他知道侍衛(wèi)真的會殺了他,而Yonoi不會。 或許是因為Yonoi拔刀時那雙泫然欲泣的眼。Celliers看著Yonoi時一直在笑,拔刀時在笑,說話時也在笑,到最后Lawrence說出“我想他有點喜歡上你了”時,更是笑得埋下了頭。我寧愿相信此時的Celliers是可愛的,帶著些許羞澀。他的棄刀正是他的溫柔,因為和他對戰(zhàn),一定是Yonoi最不情愿的事情。而他和Yonoi對峙時的笑,仿佛看穿了Yonoi的心,也看穿了他的逞強。果不其然,當Hara趕來,舉槍準備射擊的時候,Yonoi極其自然地一個轉(zhuǎn)身,擋在了Celliers面前,留給Hara一臉的驚恐??v然前一秒鐘他還惱怒于Celliers對自己的藐視。 我之前一直很不解為何應(yīng)題的這句“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會從Hara中士的口中說出來。他的存在基本是獨立于Yonoi和Celliers兩人感情之外的。他所要講述的,一定是影片其他的東西,比如“正確”,比如圣誕禮物,又比如酒醉。最后,他身著素服,頸纏佛珠,戾氣盡收,似問非問地說:“我可以一直醉下去嗎?”他在懷念那個酒醉的圣誕夜,那份厚重的圣誕禮物,和指間的余香。我以為他會說“其實那天我根本沒醉”。是的,他知道他冒了多大的風(fēng)險,也選擇了狡猾的策略,他還知道Yonoi并不想殺他們,相反想救他們,準確地說,想救Celliers。于是,那是一個快樂的圣誕夜,“戰(zhàn)場上的快樂圣誕”。他讓所有人都快樂起來:Lawrence、Celliers、Yonoi和他自己。這是沉重的軍國主義體系下一次小小的個性反叛,但明日酒醒,一切如舊。如果是酒醉,只有酒醉,才能讓一切發(fā)生,何不一直醉下去呢? 生與死就在一念之間,等死的Celliers在圣誕夜被“Father Christmas”賜予了生命,卻又在轉(zhuǎn)瞬間,揮霍了它。這是他必然的結(jié)局,或許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因為他從來沒有懼怕過,因為他內(nèi)心揮之不去的愧疚。但我相信當他注視著走下吉普車的Yonoi,情不自禁地說“真美啊”的時候,并沒打算要在轉(zhuǎn)瞬之后自我毀滅。而Lawrence聽到他自言自語后的那一挑眉更像是揭開了曖昧的封紙,暗香浮動。 Celliers那場瘋狂與浪漫的自我毀滅表現(xiàn)得十分戲劇,“播種”的音樂帶著點魔幻色彩適時想起,Celliers直勾勾地盯著Yonoi,腦袋里各種念頭電光火石般閃現(xiàn)。只見他大踏步地走上前,還是那件明艷的綠色軍裝,輕拂袖口的塵灰,仔細地將胸包的紐扣扣好,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穿過持槍的士兵,仿佛穿行于靜止的時空,讓我一度以為這只是他腦海中的想象。于是,他整整帽檐,來到腿腳發(fā)顫的Yonoi面前。驚惶失措的Yonoi手腳無力,推了兩次都推不動Celliers,最后將手顫抖地按上他的臉,將他推倒在地,可Yonoi的眼中,卻寫滿了渴望和克制?;蛟S在Yonoi心里,這臉頰的觸感,與其說是推搡,不如說是撫摸。 Celliers毫不遲疑地站起來,拍拍土,頂著一頭桀驁不馴的金發(fā),晃蕩著胸前的圍巾,再次堅定地站到Y(jié)onoi面前,扳過他的身子,重重地在他的右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是左臉頰,然后輕靠他的側(cè)臉,遙望著遠方,然后放開,深吸一口氣,堅定地直視著他的雙眼。Yonoi的眼神一片迷亂,幻化成一片幸福與羞辱、愛情與尊嚴、神與惡靈、錯與對糾結(jié)的戰(zhàn)場。最終,遲疑地舉起佩刀的他終于暈倒在侍衛(wèi)的攙扶中。 Celliers被埋在白色的砂石中,只留下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張揚的金發(fā)和散發(fā)著不同色彩的雙眸。他在臨死前夢見了家中的花園,再一次聽到了弟弟天籟般的歌聲,也終于得到了弟弟的原諒。他的自我毀滅帶著強烈的救贖意味,他通過這個吻救下了指揮官,救下了自己因背叛而愧疚的心,也救下了掙扎在愛情和信念之間的Yonoi,或許,還救下了他自己對Yonoi似有若無的情愫。 此后,在那個悄然無聲的夜里,在那片凄冷的月色下,Yonoi堅定地直面了自己的愛情。 他一身戎裝,浮現(xiàn)在夜幕里,此時的音樂空靈得猶如神社的晨鐘。當他踏著緩緩的步伐,靠近將死的愛人,一切又歸于寂靜,只剩皮靴踩上石子的嘎吱聲,以及那一聲輕微的剃刀開合。他輕輕捋起Celliers的一撮金發(fā),小心翼翼地用剃刀“喀吱喀吱”地割下,仔細地包好,揣入衣兜。然后,他緩緩起身,略一行禮,仿佛在為割發(fā)致歉,緩步繞到身前。在漸起的音樂聲中,Yonoi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向愛人告別,然后大步離去。只留下Celliers額前的一只白蛾,訴說著飛蛾撲火的決絕和傷悲。 同樣的音樂,他們一個上前,一個離去,仿佛完成了他們的儀式。配樂的名稱告訴我那是“播種”,正如Lawrence說的:“Celliers用他的死,在Yonoi的心中播下了一顆種子,我們都分享了它的成長”。這顆種子定然不叫愛情,因為此時的愛情早已在Yonoi心中瓜熟蒂落。那它是什么呢?或許是堅持于愛情,堅持于自我,堅持于內(nèi)心真實的那顆心。 Yonoi在臨死前,將那撮殘發(fā)交給Lawrence,托付他供奉在自己家鄉(xiāng)的神社里。那是怎樣的悲傷和深情?。《潭痰囊痪渑_詞,卻藏著一片天空的開闊。他用一生來堅持,愛人用生命播下的種子。又是家鄉(xiāng)、櫻花樹和神社,那份田園牧歌的恬靜才是他揮之不去的牽掛吧。即使無緣共飲,讓愛人長眠于自己的魂之所歸處,也算是一種相聚吧! 電影并沒有在這里結(jié)束,而是定格于Hara那張足夠真實的笑臉,和那句歡樂尚存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他就像一個講述者,講完了一個久遠而憂傷的故事,然后揭開窗紗,給我們一個真實的亮相,然后,就此別過。
《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可能是史上最有名的同性戀的電影了,但是我覺得這個片如果不當成同性戀看也完全可以,它其實討論的是肉體和精神的問題,是大島渚對日本文化的切腹式慘烈剖析。作為亞洲人我喜歡這個片遠勝過類似探討民族性的《桂河大橋》,很有興趣知道西方的觀眾能不能看得懂大島渚這個片,能看懂幾成。
肉體和精神
東方民族強調(diào)精神,蔑視肉體。日本人更是其中翹楚,憑借萬歲沖鋒在日俄戰(zhàn)爭中擊潰了俄軍,也讓美帝在太平洋吃了不少苦頭。舊日本陸軍看不起英美鬼畜,覺得他們精神力太弱,尤其看不起戰(zhàn)俘,那不過是些貪生怕死的小人,不值得尊敬。我們?nèi)毡救藗€頭小,坦克也小,但是我們精神上比你們高大,這是日本人的哲學(xué)。
但是日本又是極端戀物的民族,刀是武士道的象征,軍官都要練柔道和劍道,通過強健肉體來強健精神。武家出身的軍官都要帶著祖?zhèn)鬈姷渡蠎?zhàn)場,背著這么一個早已沒有任何實際用處的鐵疙瘩南征北戰(zhàn)實在讓人費解,這都是會用非積分算彈道的人啊!日本人自己也覺得這事兒不大對頭,于是發(fā)明出一套說法,比如宮本武藏用船槳擊敗了用劍的宿敵佐佐木小次郎,以此證明劍道的最高境界就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云云,可這符合“Fair play”的西方騎士精神嗎?日本武士們也還是以寶刀為榮,沒見誰拎著個船槳走來走去的,可見并不能自圓其說。
電影一開始就是一場對同性戀朝鮮軍人金本的審判,金本明明是因為強奸荷蘭戰(zhàn)俘讓日軍蒙羞而被勒令切腹的,原軍曹卻和世野井上尉說他是執(zhí)行勤務(wù)中由于事故死去,這樣金本就能進靖國神社,他在朝鮮受苦的遺族就能拿到撫恤金。后來上尉的勤務(wù)兵刺殺Celliers失敗切腹,原軍曹故技重施,為的也是一點撫恤金。兩件事世野井都知情,都默許了。
那么問題來了,勤務(wù)兵實踐還算有情可原,可如果日本人真的是這么注重榮譽和武士道精神,為什么選擇撒謊讓金本這樣的恥辱也進靖國神社?這樣做是不是為了金本遺族的肉體而犧牲了神圣的武士道精神?這是日本人充滿矛盾的默契,也是日本人所謂的“和”的精神。
東方和西方對于肉體和精神的理解不同,日本人認為肉體是精神的累贅,肉體吃點苦對精神有好處,而西方人認為兩者是一回事兒。日本人在切腹前要齋戒保持頭腦清醒,而Celliers在行刑前假裝喝茶吃早餐;原軍曹在日本兵的葬禮上誦經(jīng)祈求靈魂的超度,而勞倫斯在荷蘭兵的葬禮上祈求上帝賜予面包;日本人用齋戒紀念亡魂,英國人在追思同袍時吃萬壽糕….英軍戰(zhàn)俘似乎無時無刻不想著肉體的滿足,而日本人則無時無刻不在強調(diào)精神,這是雙方的不理解,也是雙方的沖突所在。
世野井和Celliers初次見面是在法庭上。在日本人看來投降是不可忍受的恥辱,而對英國人來說這只是個人選擇。Celliers只帶著5個人就敢空降爪哇襲擊日軍運輸部隊且屢次得手,仿佛阿拉伯的勞倫斯在世,這是日本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壯舉,但他在彈盡糧絕后卻選擇恥辱的投降,這是日本人不能承受的恥辱。世野井在炎熱的熱帶也堅持穿禁欲的立領(lǐng)毛料軍裝,而Celliers卻“寡廉鮮恥”的在法庭上脫掉上衣公然展示他傷痕累累的后背。世野井是法庭上唯一為Celliers辯護的日本軍官,還引用了莎士比亞的“To be or not to be”。兩人由此開始互相欣賞,對世野井來說,肉體上消滅Celliers是容易的,在精神上戰(zhàn)勝他是困難的,精神上的勝利才是真正的勝利,兩人的較量也由此開始,都想在精神上壓倒對方。
Celliers被假意執(zhí)行槍決,一輪齊射后毫發(fā)無傷,這是對他的精神執(zhí)行槍決。世野井從Celliers背后洋洋得意的走出來,這是下馬威,是兩人的第一次較量。
劍道、切腹和齋戒——精神的較量
正如勞倫斯所說,在Celliers來到戰(zhàn)俘營以后,世野井就“獸性大發(fā)”,練習(xí)劍術(shù)時的嚎叫嚇壞了英國傷兵。從朝鮮兵金本那場戲中我們可以看到,以前世野井練劍是用木劍的,而Celliers來了以后就用真刀了,還割傷了對手。他的喊叫是一種精神更強的炫耀,Celliers和勞倫斯都覺得他心里有事。
“If he got something in his mind, Why don't he come out?”
“I think he is”
Come out 是雙關(guān)語,出柜的意思。
世野井安排英國軍官出席金本的切腹儀式,Celliers因為虛弱沒到場,世野井有些失望。切腹是一種精神的炫耀,原軍曹說沒見過切腹就不算見過日本人,這是日本人最強的一面,也是最想展示給英國人的一面,我們大和民族可以忍受痛苦獻出生命,而你們英國人卻向敵人搖尾乞憐。而勞倫斯說“你想讓我討厭日本人嗎?”這是英國人眼中日本人最丑陋的部分,即使蔑視生命,也是不敢直面命運的懦弱。
切腹儀式后,世野井命令英國人齋戒,自己也會和英國人一起齋戒,通過肉體的苦難消滅精神上的怠惰。這也是要在精神上壓倒英國人,展示日本人更能忍受肉體的痛苦,日本人認為抗拒齋戒的上校不尊重死者。齋戒期間,Celliers公然違抗命令偷了萬壽糕和花一起分給英軍傷兵,他當眾吃花,還把花獻給聞聲而來的世野井,坦蕩的根本沒想隱瞞什么。這場戲是全片的第一個高潮,Celliers的舉動是作為軍人對敵人的桀驁不馴,是作為軍官對士兵的關(guān)懷,是作為基督徒對異教的蔑視。而他本人既違反了齋戒(吃東西)又沒有違反齋戒(吃的是花,不是食物),無論從英國人的角度還是從日本人的角度看這個舉動都是“Honorable”的,完全跳脫了日本人的價值體系,世野井氣的一點辦法沒有,只能無力的罵一句
“Are you a evil spirit?!”
“One of yours I hope”
又是雙關(guān)語,負數(shù),是神道教的惡靈,而不是基督教的魔鬼。世野井真是處處被壓制啊。
精神上的怠惰
在世野井看來,Celliers是一個”Honorable man”,他想用Celliers換掉老頑固英軍上校。“You are all honorable men but I prefer another Honorable man.”從日本人的角度來看,上校是一個精神怠惰的人,他從不思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無腦的恪守英國人的行為準則,認為只要把日本人當傻瓜混日子就好了。當勞倫斯告誡他日本人打敗過俄國人的時候,上校第一反應(yīng)是“你哪個學(xué)校的?”他堅信盟軍會很快勝利,混混日子很快就能出去,那是1942年,英國人被馬來虎山下奉文打的滿地找牙,這種盲目樂觀和日本人迷信天皇是神有什么區(qū)別?小心鬼子給你來個巴丹死亡行軍專治各種不服。
而Celliers則更了解日本人,用日本人的方式和日本人斗。他和勞倫斯越獄以后被世野井撞見,世野井要求決斗,贏了就自由了,這當然不是肉體的自由,而是精神的自由。Celliers笑著放下了刺刀,他并不怕決斗,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英國人的精神更強大,在精神上壓倒并征服了世野井。
與世野井一直想在精神上勝過英國人不同,英國人對精神上并不怎么關(guān)心,勞倫斯對其中的無力感有切膚之痛,所以他說“有的時候勝利是難以承受的”。原軍曹可以平靜的接受死亡,但是他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他只是做了和其他士兵一樣的事,誰對誰錯到死都沒有一個定論,到影片結(jié)尾這口氣也沒吐出來憋在心里,所以社會我武哥一句“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才有力量,看了多少次都覺得有力量。
從集體中救贖自我
集體和自我是軍隊永遠要面臨的問題。軍隊希望軍人有主見,有判斷力,能抓住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但是團結(jié)就是力量,軍隊要求個人服從集體,在發(fā)生沖突時個人要為集體犧牲。世野井和Celliers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這是他們一直想在精神上擺脫的,是作為個人對集體的依戀和憎惡
世野井和勞倫斯在雪白的教堂前有一段對話,勞倫斯喜歡日本的雪,雪可以掩蓋很多不堪,體現(xiàn)日本人追求的精神純凈的美。世野井回顧了226那天,他本該是“撅起”的少壯派軍官中的一員,朋友們在失敗的兵變后被槍決,而他在兵變前三個月被派往滿洲,成為集體中茍活的一個。從神道教的意義上來講他應(yīng)該成神而不得,在精神上已經(jīng)死了,所以一直活在愧疚中,這是他對集體的執(zhí)念。
Celliers和勞倫斯的一段對話,追憶了童年往事。弟弟有天使般的歌喉,也因此被其他小朋友捉弄,他一直護著弟弟。這里有一段兄弟倆在臥室的對話,弟弟一直在哭,而Celliers童年就表現(xiàn)出英雄氣概,潛臺詞是弟弟太軟弱了,哥哥想讓弟弟變強。Celliers為了讓自己融入集體而任由弟弟被霸凌。這段鏡頭構(gòu)圖非常美,集體和個人的對比,喧鬧和孤獨的對比。這本該是成為男子漢的儀式,卻變成了弟弟天賦被閹割的儀式,也讓勞倫斯開始厭惡集體。他變成了一個孤獨的人,無論在利比亞還是在爪哇都是單干而且不要命的勇猛軍人,由此獲得了“Strafer Jack”的諢號。勞倫斯半開玩笑的說他應(yīng)該加入法國外籍軍團,和法庭上日本人反復(fù)問Celliers是否有假名字一樣,外籍軍團在服役那一天就會給你一個假名字,意味著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但那是社會意義上的告別,無法逃脫內(nèi)心的魔鬼。Celliers之所以堅持用真名,因為他并不關(guān)心世俗意義上和自己的和解,更在乎內(nèi)心的真正和解和平靜。
表面相同的兩個人,一個擁抱集體,一個要找回自我,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又惺惺相惜,這也是東西方文化不同內(nèi)核的碰撞。
基督教和神道教
和《桂河大橋》相比,我更喜歡《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大島渚的野心更大,更徹底,直接讓西方人和日本人在文化根源上來一場碰撞。
本片的宗教元素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如果把OST拿出來單獨聽,每一段音樂都非常詭異,仿佛一種奇怪的宗教體驗,而主題曲《Forbidden colors》基本就是宗教歌曲了。
The wounds on your hands never seem to heal
I thought all I need was to believe
Here am I, a life time away from you
The blood of Christ, or the beat of my heart.
這是坂本龍一最有名的歌,也是世界上被翻唱的最多的歌之一,當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情歌,可是歌詞又明明白白告訴你:The wounds on your hands,The blood of Christ,這是宗教歌曲啊!如果把Forbidden colors理解成基督教和神道教的惺惺相惜也未嘗不可,鋼琴配上那個類似木魚的清脆響聲也是兩種宗教音樂的融合。如果從象征意義的角度來看,可以把Celliers理解成基督的化身,把世野井理解成神道教的“神明”,勞倫斯和原軍曹就是神的意志在人間的體現(xiàn)。
作為一個鋼鐵直男,我眼中《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最后的一吻并沒有愛情的意思。在我看來這是基督之吻,分別親吻世野井的左臉和右臉正是耶穌說的:“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zhuǎn)過來由他打”?;酵降膶捜轂榈氖勤A得最后精神上的勝利。而從神道教的角度看,這個人不怕死,用自己的死保護了同袍,暴力在軟弱面前居然如此無力,這是日本人在精神層面的潰敗,所以世野井暈了過去。
Celliers最后被活埋。這種活埋方式正是Celliers不愿加入的外籍軍團的標志,意思是March or die,前進或者死亡。軍團在北非行軍時會把違反軍法的士兵埋在沙漠里,漏一個腦袋,然后大部隊繼續(xù)行軍,這是漫長而孤獨的死法。有趣的是Celliers可死的一點也不孤獨,有傷兵唱詩篇第23篇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lǐng)我在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dǎo)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shè)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
這是送行的歌,當然也可以把耶和華理解成Celliers。世野井來切走了一縷頭發(fā),并莊重的敬了一個軍禮,這縷頭發(fā)被供奉在家鄉(xiāng)的神社中。此刻Celliers頭上爬過一只飛蛾,從神道教的角度,這是他的靈魂,是肉體消亡,是靈魂融入自然,是基督教和神道教的和解。
最后必須吐槽一下大衛(wèi)鮑伊和坂本龍一兩位搖滾巨星的演技,跟說相聲的社會我武哥比差太遠了。倆人從頭作到尾啊,各種作啊,但是人家是搖滾巨星,搖滾巨星耍帥就足夠了?。《胰思已莸氖巧?,整體效果居然還不錯!真是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p>
電影中的“物”
整體來說《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的鏡頭語言非常簡單克制,鏡頭數(shù)量少,剪輯速度慢,很多鏡頭都非常穩(wěn),大島渚非常擅長通過這種手法來營造儀式感。著名的主題曲《Forbidden color》就更不用說了,那基本就是一個宗教音樂。除此之外,電影里的道具布景也都是極其講究的,每件都堪稱“法器”。影片幾場重要的戲都發(fā)生在世野井的辦公室中,辦公室裝修極簡,屋里的物件屈指可數(shù)。這種所謂的“性冷淡”風(fēng)才是真正的戀物癖,真正戀物癖絕對是這種“家徒四壁”風(fēng),雜亂產(chǎn)生煙火氣,極簡營造儀式感。
《八纮一宇》條幅。這條橫幅掛在世野辦公室中最顯眼的位置。這是舊日本國家神道教的概念,“九州外有八澤,方千里。八澤之外,有八纮,亦方千里,蓋八索也?!币馑际恰疤煜麓笸?。二二六兵變軍人的口號就有“使日本天賦之類,傳遍八纮一宇”的口號。二戰(zhàn)中“八纮一宇”一直是日本的國家格言。從這個橫幅能看出世野井的民族優(yōu)越感,要在精神上戰(zhàn)勝英國人,實現(xiàn)天下大同,同時也代表他二二六事變中的過去,所有“錯誤”的決定都是在這塊“八纮一宇”的橫幅下做出的,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武士刀。刀是日本民族的象征,也是影片中最重要的道具。日本人所說的“刀”其實指的是刀條,其他刀鞘,刀柄,刀鐔等等都屬于刀裝,是刀的衣服。和人去不同場合穿不同的衣服一樣,刀也有不同的刀裝。平時武士會把刀換上樸木白鞘放在架子上,一是保護刀,二和人在家穿睡衣一樣,是一個放松的狀態(tài),代表精神的放松。影片中世野井只有兩個刀裝,軍刀裝和刀條狀態(tài)。世野井在辦公室的幾場戲中,刀都是僅僅一個刀條放在架子上的,而北野武在辦公室時這把刀都是軍刀裝。如果刀象征日本人的精神,刀條就是世野井赤裸的精神面對Celliers,比身體的裸露更加香艷。
劍道館。除辦公室外,勞倫斯和世野井的對話大部分都發(fā)生在劍道館,這個劍道館是雪白的天主教堂改造的,日本兵的超度儀式也在這里舉行,雖然沒有“八纮一宇”的條幅但是也表達了天下大同的意思,也意味著日本人要在精神上戰(zhàn)勝西方人的強烈意志。
煙和酒。煙和酒都代表肉體的享樂,世野井抽煙,原軍曹喝酒,這是他倆為數(shù)不多的能稱得上肉體享受的嗜好。世野井煙抽的克制,每次吸煙之前要拜一下天皇,而原軍曹號稱能一直“醉下去”,這是對享樂的克制和迷戀。在原軍曹放了勞倫斯和Celliers以后,世野井關(guān)了他禁閉,囑咐不要喝酒,但是遞給他一根煙,一個特寫鏡頭是香煙上印有菊花,這是天皇御賜的煙,可以理解成一種神道教意義上的獎賞。
軍服。戰(zhàn)爭片中沒有比軍裝更重要的道具了,軍服的選擇看似不多,但片中的講究是非常多的。軍事法庭上除世野井外的所有軍官都穿熱帶常服,而且把襯衫領(lǐng)子翻出來,這是為了保護外衣領(lǐng)子免受磨損的常見做法,但并不符合軍事條例。只有世野井穿了全套的毛呢98式軍裝,暗示只有他沒有把這場審判當成兒戲。全片日本士兵的上衣就沒干過,總是被汗水浸泡的濕淋淋的,而世野井的制服一直筆挺,這也是他精神強大的象征。英軍著裝則更為有趣,在戰(zhàn)俘營衣衫襤褸有情可原。英軍上校穿全套熱帶軍服,上衣穿了兩件,下半身卻穿了短褲,也是唯一穿短褲的英國軍官,和世野井锃亮的馬靴形成鮮明對比,暗示他在精神上并不能夠和世野井平起平坐。Celliers的著裝雖然簡單隨意但也一絲不茍,所有的英軍都穿卡其色,只有他穿橄欖綠,還穿了全營最好的一雙ammo boots,永遠系著圍巾,戴一頂儀式感十足的澳大利亞圓邊帽,外表絲毫不輸給世野井。和世野井嚴肅的對待英國人一樣,他也嚴肅的對待日本人。
波斯毯。世野井給了Celliers一條波斯毯,這玩意在什么年代都是好東西??!Celliers用它打暈了來刺殺他的勤務(wù)兵,然后親吻了一下毯子,在抱著勞倫斯逃跑的時候也沒丟掉這條毯子。影片中的一切都是硬邦邦的,粗糲的沙地,灼熱的烈日,英國人發(fā)霉的行軍床墊,劍道館里日本人赤腳踩在帶刺的木地板上,這條毯子是唯一柔軟有帶有肉體享樂色彩的東西,象征了克制的肉欲。但是波斯毯也容易聯(lián)想到穆斯林的祈禱,也是有宗教色彩的
佛珠和護腕。在我心目中這是人狠話不多的武哥表演最精彩的一部電影。社會武一手拿刀一手拿棍子,刀隨時準備給日本人借錯,棍子隨時準備削英國人,尤其要狠狠地削勞倫斯,這不就是“法西斯”的化身嗎!這么一個人卻脖子上永遠掛一串佛珠,在圣誕夜救了勞倫斯和Celliers,還號稱圣誕老人。他既明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能給人借錯,既拜菩薩也不排斥基督教,所以兩次“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要從他口中說出,這才是“八纮一宇”,天下大同。
其他
其實還有很多可以說,比如勞倫斯和社會我武哥互相的看法,電影中的下剋上,佛教和神道教,世野井和三島由紀夫之類的,實在是懶了,有機會聊吧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在他愛人死去的那晚,拿軍刀割下了這個藍眼睛黃頭發(fā)男人的一縷頭發(fā)。他深愛著他,可是他逃不出他的深淵。 我此時坐在這里,回憶著兩天前看的電影畫面,它們緩慢地閃過,緩慢得仿佛走了許多個世紀。其實現(xiàn)在想來我也大抵只愿記起一些美好的,觀影過程的緊張崩潰在了最后的絕望中,然而終究看過一遍以后,明白再深重的苦難也已畫尾,才有膽量說我想寫,把這后感寫出來。 他那樣美,那樣美。一身青衣,擋住暴虐。世野井的氣質(zhì),讓人覺得安定,從一開始的緊張壓抑里把人解救出來。然而,之后當他看到西里爾斯,這一潭深水便顫動了。 我想我大概永遠都記得住,世野坐在高高的法庭上,目光下移安靜地看著西里爾斯,那個深深的定格,那一瞬間坂本龍一的臉美極了,他的眉眼突然之間溫柔起來,但又充滿了寧靜的宿命味道,我從來都無法抵御這種擁有仿若浮世繪中人物眉眼的男子,他端坐在那里,似乎身旁緊張的辯訴與他毫無關(guān)系,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碧眼男人,然后,微微地把眼瞇起來。那時候,我第一次看懂了什么叫一見鐘情,那時候,我甚至覺得坂本龍一真的愛上了David Bowie。 他那樣的堅決、勇敢、不可一世,像一個意外,像一只自由的鳥,有著鋒利的喙,爪子上布滿了象征榮譽與經(jīng)驗的傷痕,雄壯的翅膀掙扎出美麗奪目的羽毛,一雙眼睛仿佛可以刺穿天云。他想網(wǎng)住他,世野第一次看到西里爾斯他就想網(wǎng)住他,他稚弱地用莎士比亞的臺詞來作為他和他的開場,笨拙地顯示著自己與其他愚夫莽漢的不同,他操練著別扭的英語,走下審判席,走近那個男人,卻把手插進了兜里,好像想要靠近他卻又怯懦地在保護自己一樣,世野在西里爾斯面前幾乎一直都是弱勢的,他的問題被他巧妙而輕蔑地回答著,他袒露的背脊讓世野慌了手腳,那個喊著“快穿上衣服”從癡迷表情中回過神來的軍官,可愛的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小少年。 之后的他,便只知默默而又假裝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反常地保護著西里爾斯。他毫不猶豫地在法庭上喊出“我相信他”,原本板上釘釘?shù)膶徟幸泊蟮衷谒淖饔孟掳l(fā)生了改變。有一點東西,暖暖地滲到了這充滿哀傷著色凝重的影片里,滲到了它繁重拖沓的長鏡頭里。這點東西,也許,叫做愛情吧。也許吧。 之后的那一幕,西里爾斯在牢獄中虛擬梳洗的樣子深深地打動了我,到那時我才真正明白為什么世野一眼便會愛上這個男人。他與他一樣美,有著些微自戀傾向的世野被眼前這個與他那樣相似而又相悖的男人迷住了,他狂野不羈,可卻同時優(yōu)雅,紳士。他微微揚起的下頷勾勒出一個完美的線條。他永遠衣衫整潔,系著圍巾,高腳靴上永遠站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他那樣的與眾不同,那樣決絕地打破了世野的生活。 于是他便不許他去死,世野可能還沒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在他搞懂自己想法之前他必須得讓西里爾斯活下來,于是在槍響過后,西里爾斯如同罹難的圣子一般被綁在刑臺上,毫發(fā)無傷的喊出“好槍法”的時候,他身后的濃煙滾滾里走來的是一身戎裝手提軍刀的世野。他就像個英雄,拯救了自己的愛人。 西里爾斯被帶回了世野所轄的俘虜營,一開始那個毆打勞倫斯的戰(zhàn)士受到世野一反常態(tài)的猛烈鞭笞大概也是因為世野知曉了勞倫斯是西里爾斯相熟的戰(zhàn)友?!昂孟衲阋粊砹?,就激發(fā)了他的獸性”,勞倫斯的這句話讓人忍俊不禁。世野站在百葉窗前,摘下手套,陽光一道一道地落在他忽明忽暗的臉上。這時候他的聲音特別溫柔,“what kind of man is he?”他回過頭,然后他輕輕走近勞倫斯,認真安靜地聽勞倫斯講西里爾斯的過去,極有耐心地看著勞倫斯解釋什么叫“掃射機”。原上士進門,他一回頭便是“醫(yī)生怎么說”緊接著便對著勞倫斯“我需要他盡快恢復(fù)健康,這是命令!”然后的然后,他仿佛是故意避開了勞倫斯的問題“為什么你這樣關(guān)心西里爾斯上校?” 最溫暖的那個夜晚,原上士去找勞倫斯,兩個擁有不同信仰的朋友在黑夜里安靜地聊著天,然后世野來了,他讓警衛(wèi)員走進照了照西里爾斯的臉,但是自己卻只是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個熟睡的男人,那一瞬間,月色照在世野的臉上,特別的溫柔,他就這么定定地看著西里爾斯,眼神那樣美麗。那個畫面后來被我用作了桌面,坂本龍一32歲的面龐年輕,俊美,而再沒有一個畫面美麗過他看著心愛之人的樣子了。 次日便是所謂“獸性大發(fā)”的日子,世野的劍道練習(xí)驚擾到了戰(zhàn)俘們,而世野在與勞倫斯交談的時候卻只是輕輕地問起,“那個生病的軍官也感到不舒服了?”他幾乎只想著他,他關(guān)心他的每一件事。他以為旁若無人地做著這些事,其實他只是在騙自己罷了。 吃花的男人那樣迷人,他簡直是灼燒著的死魂,“不要再這樣對我了,不要再仗著我愛你就來挾持我了”,哪怕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全身戒備,哪怕他眼前的男人被四五個人束縛著,他依舊是處在了劣勢里,西里爾斯顫顫巍巍地伸手拿那朵花對著世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瘦弱的臉龐依舊英俊,滿身傷痕卻還是那樣美麗。 誰又能承受得住呢?!世野眼底滿是委屈,他低沉的聲音問出來“你以為你是誰?你是個惡靈嗎?”然后下一秒西里爾斯便說出那句讓人顫栗的話“是的,我希望我是你的邪念之一?!? 被關(guān)禁閉的西里爾斯依然受到世野的關(guān)心,也許大家注意到了那個去刺殺西里爾斯的士兵曾經(jīng)問過守衛(wèi)“隊長經(jīng)常來嗎?”得到的回答是“他每晚都來?!彼客矶紒?,他還為西里爾斯送來一條波斯毯子。西里爾斯背著勞倫斯逃跑的那晚,他也來了,他對著他,拔出刀,卻看到西里爾斯把匕首丟到地上,他似乎是受了委屈地問道“為什么不和我決斗,如果你打敗我你就自由了!”“為什么要禁錮我,為什么不能給我自由!”其實我覺得他想說的,也許是這一句。 他依舊只能保護著他,他看到原上士拔出手槍,幾乎是沒有猶豫地擋在了西里爾斯的面前,就像那個去刺殺西里爾斯的警衛(wèi)員說的“他是個惡魔,他會摧毀你的靈魂!”此時的世野,他生命中的很多東西,很多罪惡的丑陋的猶如地底陰虱的不堪過去開始攪動起來,他被夾在這黑暗中掙扎。他發(fā)現(xiàn)吸引自己的,正是對他自己往生以來信仰的背棄。這段愛情,幾乎是要把他自己從原有的靈魂里剝離出來。觀影的時候我常常不知道是初觸熒屏的坂本龍一的稚弱還是世野自身的稚弱,面對西里爾斯他總是顯得那么不安易怒,驚慌失措,他的對白突然之間變得急促,溶解進了過多的感情。 最后的最后,世野身穿著象征這片土地最高權(quán)力的軍裝,昂首站在所有人面前,他要懲戒那些靈魂懶惰的人,他要用最殘暴的方式證明他的正確。而西里爾斯依然戴著他的闊沿帽,系著圍巾,蓬松的黃發(fā)下面是堅毅的一雙眼睛,他只是看了看世野,輕念一句:It is beautiful. 指揮官將要被處死的時候,西里爾斯站定了,一直身處局外的他慢慢走出來,輕輕地把擼起的袖子放下去,把胸口的扣子扣起來,音樂舒緩美妙,卻充滿了宿命的哀傷味道。那個叉開雙腿準備行刑的軍人在他走近的時候竟然慌了手腳,好像西里爾斯的走來帶起了一陣風(fēng)一樣,他只是徒然而又慌亂地喊著“go back”,伸出手按在西里爾斯臉上把他推倒在地的時候,我卻覺得他其實更想撫摸這張讓他著迷的臉。 然后西里爾斯從地上爬起來,從容不迫地走上前,他扳過西里爾斯的雙肩,把這個比他矮小比他瘦弱的男子按進自己的懷里,篤定而又深情地親吻了他的雙頰,鏡頭里世野的雙眼因為這極度的情感震撼而無法自制地飽含淚水,他完全地被驚嚇到了,也完全地沉醉了,然后西里爾斯放開他,似乎是看最后一眼那樣看了一下藍天,最后定定地看進了世野的眼睛里。大概只過了3秒,世野就醒來了,他從迷醉喜悅和羞恥中醒來了,然后又把自己遁進了昏迷中。 西里爾斯被懲戒了,被埋進了黃沙里,只留出一個腦袋等待著死亡,只留著一雙眼睛看著這世界。只是他終究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走來,對著他敬的那個軍禮。他的腳印微微地留在了他死去的黃沙上,仿佛他們的感情那樣深刻而又淺薄不堪。 世野割下的那縷頭發(fā)被帶回了他家鄉(xiāng)的神社供奉起來,就像勞倫斯所說的,西里爾斯的死在世野的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而我們,一起目睹了種子的成長。 看完電影之后,我在觀看97年坂本龍一現(xiàn)場演奏《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視頻時淚流滿面,那樣的悲傷與絕望,白發(fā)蒼蒼的教授幾乎是用整個生命和情感在演奏這首曲子,最后一個尾音結(jié)束的時候我在滿眼的淚光中無法自持。 那是怎樣絕望的愛情,怎樣的絕望,我們總說著,“在那以后他們怎樣怎樣”,可是在這段感情里,每時每刻我都覺得它會被毫不費力地摧毀,生命的脆弱與情感的凝重在這樣的時刻才有資格被提及。同性之愛的禁忌原本就充滿哀傷,而在這樣的境地,更加的脆弱不堪。西里爾斯對世野的救贖,甚至讓他付出了整個生命。 可也許正是這無可預(yù)知的一往情深,才配叫做——愛情。
(標題引用自簡媜《四月裂帛》,祝大家圣誕快樂。)
日本實在是一個焦慮的民族啊,動輒陷入集體瘋狂,切腹就跟切西瓜一樣。不同文化對尊嚴和價值的理解隔著千溝萬壑。那一吻是否也是對童年的救贖?憨直可愛北野武...
這部電影是摩羯座大集合,大衛(wèi)·鮑伊,北野武,坂本龍一,都是摩羯座。
鮑伊的吻,釋放和復(fù)蘇了Yonoi 囚禁的靈魂,也拯救了自己與諸人。日本民族普遍的焦慮的背面,是深重的壓抑與克己,在他們的各種道與主義里,找不到“我”這個字,從而也看不到“人”。大島渚非常敢下狠手挖病根。
主線是JACK在YONOI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并持續(xù)表現(xiàn);副線是LAWRENCE在HARA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持續(xù)隱藏,在酒醉時和最后的會面時展現(xiàn),并壓倒一切。壓抑的同性情感(愛情與友情)與不同背景的文化差異/思維方式交織在一個頹喪、隔絕、無望的背景之中,令人嘆息。配樂無疑神來之筆,神秘、清澈、徘徊。
“遠方有一堆篝火,在為久候之人燃燒”
jack被埋在土里的鏡頭難道我小時候在大熒幕里看到過?總之坂本龍一太帥,太帥了!!
David Bowie那一吻,我怎么看著想笑,哈哈哈
你說你們吧,搞音樂就搞音樂了還來演戲,演戲就演戲吧還長得這么美。
讓人漸入佳境的電影,后勁綿長,情感沖力極強。1.以東南亞戰(zhàn)俘營為空間,經(jīng)由跨國別、跨種族、跨敵我的同性情誼來表達反戰(zhàn)主題,全片除勞倫斯的自白外,未涉及女性,卻將男性的戰(zhàn)爭罪愆、暴力之惡與作繭自縛呈露得無以復(fù)加。東西方文化隔閡與交撞則似[桂河大橋]。2.角色有血有肉,令人難忘:善良溫潤、每每充當調(diào)和者的勞倫斯先生,為少時的懦弱背負一生情債、以自毀式的無畏來贖罪的杰克,既篤信武士道又情感豐厚、陷入內(nèi)外掙扎之淵的世野井,還有粗野蠻橫卻也顯露惜敬慈心的大原上士。3.坂本龍一的電子樂動人至極,空靈的[Ride, Ride, Ride]真若天籟。4.結(jié)尾北野武的問候與定格,是我聽過的最悲愴而誠摯的“圣誕快樂”祝福。一如伽達默爾所言,節(jié)日讓沉淪的人們重新體味本真時間與生命,讓分離者重返原初共在。(9.0/10)【2021.6.20.SIFF天山重溫】
“You!Go back!Go back!”“么么”
版本龍一簡直太禁欲了好么!禁欲系男主最容易被一點點擦邊球的甜頭撂趴下了好么!事實證明他也確實被撂趴下了好么!我靠這片兒實在拿人!
神曲啊這是T_T
最后北野武坐在那里,剃了光頭,笑著說:我想一直醉下去。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眼睛就紅了。誰能想到看這部電影居然被北野武打動?。?/p>
我始終不認為這片子想講的是一個凄美的同志故事,我覺得在戰(zhàn)爭年代士兵基本都被迫成了gay,這是一個歷史問題。片子講的是東西方文化差異。勞倫斯說日本是一個焦慮的民族,自己沒法做事,只能大家一起來。其實我覺得東方民族都很焦慮,這個問題不知如何解釋。西方看待東方的那些“神”,十足荒誕。
坂本龍一的配樂超越時代的洋氣,精靈纖細,但是太漂亮了反而跟電影不太搭。另外,整部電影英方蹩腳的日語和日方蹩腳的英語都讓人煩到不行,明明在熱帶大家個個都跟傷風(fēng)了似的鼻音奇重,著名的那對基美則美矣,演得不是很有感覺,倒是北野武和勞倫斯的演員表現(xiàn)出色,最后一幕莫名催淚,加一星
沒有勇氣說出自己是“協(xié)犯”的年輕士兵,在戀人死后咬舌自盡;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愛上敵人的軍官,割下了一絡(luò)愛人的頭發(fā);沒有勇氣捍衛(wèi)殘疾兄弟的男孩,最終站出來保護戰(zhàn)友。戰(zhàn)爭之下兩種文化觀念的碰撞幽默又殘酷。畫著菊的香煙在內(nèi)斂者的手中燃燒,刀一次又一次地揮向自己。
NND, 36歲穿上校服還是16歲樣,偏心成什么樣兒啊
軍國主義的冷酷與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嚴苛也無法掩蓋原始的真實愛欲,那惡靈的驚世一吻,擾亂了武士的心,瓦解了一切阻礙本我的偽飾之物。讓亡人發(fā)絲伴隨夜井的靈魂回歸故土,讓安放的思緒也隨風(fēng)而逝,來年開出的鮮花將不必再面對刺刀,而只需迎接所愛的人|若能使時光回溯,請再為鮑伊剃發(fā)一綹。
坂本龍一被David Bowie當眾香了之后直直地暈了過去那里是我看過的最有趣的鏡頭。音樂起得毫無征兆,親得也毫無征兆。真心喜歡坂本龍一的音樂,沒想到他本人長得真好看,尤其是有北野武的陪襯orz。說到底,這是一群音樂人和導(dǎo)演玩票戰(zhàn)爭版莎樂美的故事吧?XDD
大島渚的導(dǎo)演手段幾乎可用“粗暴”來形容。虐待觀眾精神的手法已經(jīng)登峰造極無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