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里有一個很有趣的意象，就是碩大的風(fēng)車：潔白的，巨大的電力風(fēng)車在風(fēng)中緩緩轉(zhuǎn)動。與此相伴的配樂中，提琴與豎琴演奏出舒緩的曲調(diào)。風(fēng)卷起黃沙飛舞的泥土路，遠處則是一排排的風(fēng)車，景象很美。風(fēng)車也很明顯得呼應(yīng)著西班牙的古老的文學(xué)傳統(tǒng)——文藝復(fù)興巨著《堂吉柯德》中就有著堂吉柯德與風(fēng)車大戰(zhàn)的著名場面。風(fēng)車的車輪周而復(fù)始，象征著生命的輪回，又契合了“回歸”這樣的一個主題。

一個女人。親生父親強暴了自己。親生女兒是自己的親生妹妹。親生母親殺了自己的父親。親生母親死而復(fù)生。丈夫強暴自己的女兒未遂。女兒殺了自己的丈夫。然而所有人都很堅強。救贖，責(zé)任，永劫輪回，回憶。這些沉重的詞語在三代人的生命中重復(fù)著回歸的步伐。三代人的輪回。然而宿命并非沉重，她們用自己的勇敢撐起了完全不規(guī)則的規(guī)律下和諧的生命。風(fēng)車，電視等等視覺和象征意義上的符號的運用和內(nèi)含其中的隱喻恰到好處。三一律在這樣一個錯綜復(fù)雜的故事中完美無瑕。阿莫多瓦，這個名字就是這部電影的保證。很感嘆在平和冷靜的節(jié)奏中，將如此緊湊而矛盾的悖論表現(xiàn)得如此唯美。也許，正在失落的人們——如我一般——能夠從中獲得更多的勇氣，無論是事業(yè)，是感情，還是生活本身。很棒的電影。推薦。

浮花，軍事行動

看《浮花》大家都感受到裡面的女性力量，為什麼沒有人推進一步將之稱為，一種新的軍事行動模式？在困境和生命重量接連降臨之時所爆發(fā)的能量，其動人奪魄已經(jīng)凌駕於我對個體的「人」之想像。事實上，她們並沒有一個人。

情報間諜．特攻小隊

說蕾蒙黛（PENELOPE CRUZ）艷麗得帶侵略性未免透露了主體的保守，我倒是為那種斬截爽利的行動節(jié)奏深深折服——串門子都有規(guī)有矩，食物是補及當然不能輕易帶過。觀眾驚慌失 笑看她頸邊帶血開門迎答，在短時間內(nèi)迎接兩場死亡，我們這些觀眾當時還不知道她心裡悲劇重演的痛苦，另一邊廂她已經(jīng)拖著鯨魚一樣的屍體驚心奪目地過街了， 還一轉(zhuǎn)念間接下大生意。這就是充滿能量的改變主意。說不可思議也真不可思議，這麼煩的時候不著草還要開展事業(yè)？但其實，我們這些頹敗到盡的女生，難道不曾 試過在生命重量已經(jīng)接近極限時，突然又見獵心喜去找收入展?jié)撃?，還提供常餐和自助餐的選擇？那既是日常生活所需（她已經(jīng)不可能經(jīng)常離家工作，又要處理日常開銷），又是一次冒險的喜劇。

說電影真情動人，但裡面其實充滿謊言。每個女子都說謊。蕾蒙黛信口胡謅眼都不眨不在話下，姐姐素麗是那種把「我說了謊」大字寫在臉上的人（這種特質(zhì)LOLA DUENAS把握得極佳），但設(shè)計「俄國婆」的謊言時神采照人。蕾蒙黛固然隨口瞎掰，但一下子就會眼泛淚光——而那的的確確讓我們感到情感比什麼都真實。其實，那種真實是因為真假不斷錯置之下，茫然無措的觀看主體的感受，我們兜好遠的路之後，來到角色身邊。謊言的特質(zhì)極其詭異，胖妓女怨蕾蒙黛不一開始跟她說，馬上又叫她不要說出來。謊言的完美折點難以掌握，惟是蕾蒙黛一句迅速的道歉解決一切——是那條街上的女性情誼，一直在拯救她。

速度是關(guān)鍵。鬼媽媽（CARMEN MAURA）匿藏之敏捷靈巧，照顧病人但只傳出鬼魂的謠言，鬼馬的眼珠一轉(zhuǎn)一轉(zhuǎn)，電影裡最輕快的角色由最老的演員來擔任，艾慕杜華實在太懂得一切。



後勤

女性一般擔任後勤，劇裡的俄古絲汀娜日常都抽大蔴，卻細心照顧寶娜姨姨、策劃體面喪禮?！队H切的金子》裡面殺人的儀式精密細緻顯見女性對細節(jié)的執(zhí)著，《浮花》裡那個笨重的箱子何嘗不曾帶來無數(shù)煩惱？可是從一開始，蕾蒙黛就是從清潔和整齊著眼去處理。那些吸油厚綿紙的通花細紋，和廚房的水龍頭，已經(jīng)寬恕了無 法說清的罪。老實說，要處理一具沒想要處理的屍體，尤其那是一個愛恨還未搞清的人，我想我也會用個箱子裝著它的，像處理舊信件，費事面對面尷尬啦。

擔任後勤者沒有更後勤的一層，只有彼此。有沒有留意俄古絲汀娜出場時，鏡頭微微降低？那個不明所以的鏡頭運動一直讓我懸心，直至最後一幕，鬼媽媽與已經(jīng)完全成為一個女兒的蕾蒙黛擁抱過後，拭淚走上樓梯去照顧彌留的俄古絲汀娜，相反方向擺著的鏡頭作了完全對稱的運動，微微調(diào)高。那是責(zé)任的交換。無論是俄古絲 汀娜、鬼媽媽、蕾蒙黛，都成為善後者，在死亡之前之後調(diào)理事情。女性以其分娩的經(jīng)歷，在生死的邊際穿插、工作。

凱旋地回到記憶

注意力多放在絢麗的畫面上所以多只掃視中文字幕，蕾蒙黛唱的那首歌譯來（邁克萬歲）讓人如醍醐灌頂：女歌自是柔情無限，卻還更說面對時日變遷之後歸來，軍旅返鄉(xiāng)那種辛酸的光榮。蕾蒙黛容光煥發(fā)。她剛剛完成了一樁事業(yè)，在女兒面前驕傲地展開自己，卻暗地印證匿藏著的母親之心事。

軍隊的陣勢並沒有抹殺時間的重量；當身邊已有陪伴，她們就一起穿越那個地獄之門般的白色風(fēng)車陣，回歸（「volver」）那個只吹東風(fēng)易罹精神病的故鄉(xiāng)，寶娜姨姨的屋子，接收自己的回憶，包括記憶裡關(guān)於殘害與死亡的部分。精神失常的寶娜姨姨反而最容易接受CARMEN MAURA沒死的事實， 俄古絲汀娜（Blanca Portillo）在生死之際，看到殺母仇人（她心裡已經(jīng)知道）卻如見至親——這就是極端與邊緣，知道一切包容一切。鬼媽媽說她存活的奇蹟，是因為村子裡 的人太迷信。喪禮那一節(jié)我也為那些婦女手中的黑色小扇頭暈?zāi)垦＃詾槭窃{咒，其實那是保護的咒語。

真正傷害性的，是面容劃一聽從指示的觀眾，和以醫(yī)治來要脅的電視臺。



一套電影裡六位女角都獲影后，如果不是搞綽頭，就是評判已經(jīng)完全被女性軍團——亦即電影的虛構(gòu)氛圍與脈絡(luò)——徹底征服，認定她們是一頭兒的，根本女就是母姨媽就是姐姐鄰人就是你死去的親人，但又各有不同因此不能由一人代表。


《浮花》開遍全城，我趕及尾班車。 與朋友逛書店時他說已經(jīng)對「充權(quán)」（empowerment）這個詞感到煩厭了，但看完《浮花》一身笑聲淚水，心裡來來去去，都是由別人的故事所賦予的能量。捋起袖子幹大事去！路上還記得買水果。

5月風(fēng)聞阿爾莫多瓦的新片《回歸》中的一群女人們在戛納都拿了影后，真是心下駭然，連同那一群影帝，這種事情怕是只有王家衛(wèi)領(lǐng)銜的評審團才做得出來。10月份終于在碟市上見到了這部片子，于是趕緊買下回家一睹眾影后風(fēng)采。然而在看過從《激情迷宮》到《不良教育》的阿爾莫多瓦中國全集之后，這部《回歸》卻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雖然封面仍是阿爾莫多瓦簽名般的紅色，雖然片中仍有一段抒情的西班牙語藝術(shù)歌曲，雖然仍然掛著是這幾個阿爾莫多瓦女郎們的招牌，但是如此神奇的劇本讓這一部阿爾莫多瓦式的電影顯得格外的迷人。

觀片過程也是無比的奇妙。我真的一度以為片中的母親是從冥界回歸的鬼魂，心里暗暗琢磨她什么時候會在陽光下如煙散去?？墒前柲嗤咭回灮诒憩F(xiàn)主義視聽語言風(fēng)格的現(xiàn)實主義電影本體讓我覺得不太可能。果然，一個精心編織的故事如同抽絲剝繭般緩緩展開，在奇異吊詭的氣氛中，一個埋藏了多年的三代人的恩怨糾葛，背叛、亂倫和謀殺終于被擺在了陽光下，傷口的膿血一點一點一點地被清理，然后有些不堪回首的過往被鎖進冰柜，然后深深埋葬。

女人。阿爾莫多瓦鏡頭前的女人都是那么的迷人。性感，機智，冷靜——她們布下了局，把辜負她們的男人一個一個繩之以“法”，或者繩之以情。她們的罪不會被發(fā)現(xiàn)。她們的罪是因為愛。而這并非一部真正女性主義敘述的影片，我在影片的故事中難于看到一種在女性特質(zhì)之外的超越性的表述。她們的所有行為都是出于忌妒和母愛——即使是在阿爾莫多瓦的影片中，女人也難以擺脫被觀察者的地位。她們的行為邏輯仍在于被社會性別想象所限定的范圍內(nèi)，她們所做的不過是對抗了社會的男性權(quán)力軸心，反抗了背叛她們的男人。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回歸》中的女人們獨立、堅強、果敢，有智慧和難得的行動力，而片中唯一正面出場的男性則是一個極度懦弱無能卻又缺乏控制力的形象，在對男性和和女性社會角色想象的反動中，阿爾莫多瓦實際完成的敘述是對社會性別敘述的權(quán)利話語體系的批判。而從他的作品序列中看，同性戀，變性人，性怪癖，強悍的女人和懦弱的男人等等背離社會性別想象的角色都是他常常關(guān)注的人物形象，從中也不難看出他一直感興趣的主題便是后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對自身性別的想象和指認。

在這樣的分析中，《回歸》的文本指向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女性對于當代社會的性別權(quán)利體系進行抗爭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這群女人們以自己的堅定信仰和精妙構(gòu)思，大聲地向他們抗議，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捍衛(wèi)著屬于女性的尊嚴。而這個看似離奇的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卻又寄托著阿爾莫多瓦的理想——他說，這個世界不僅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于是這個故事再度回到了阿爾莫多瓦式的主題和內(nèi)涵上了。無論母親是不是鬼魂，無論女兒是不是亂倫的產(chǎn)物，這些都不妨礙阿爾莫多瓦在《回歸》中大聲呼喊?；蛟S正如片名的象征含義一般，回到家鄉(xiāng)拍片的阿爾莫多瓦，真正地回到了他要表達的電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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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歸》中，我們看不到傳統(tǒng)電影中的大男子主義的男性形象，甚至于在本片所敘述的家庭體系中幾乎沒有男性形象的支撐。故事中女性的悲劇恰恰來自于兩位父親形象的男性角色對女性的施暴。女人在父權(quán)制文化中是作為另一個男性的能指，兩者由象征式秩序結(jié)合在一起，而男人在這一秩序中可以通過那強加于沉默的女人形象的語言命令來保持他的幻想和著魔，而女人卻依然被束縛在作為意義的承擔者而不是制造者的地位。在男權(quán)社會里，女性往往屈從于男性的價值評判標準，處于從屬和受攻擊的地位。阿爾莫多瓦的作品塑造的女性形象幾乎都在不同程度上遭受著男性的壓迫和驅(qū)動。
      《回歸》講述的是個別現(xiàn)象，只存在于故事的發(fā)生地拉曼查，那里的男性不被寄予期許，女性承擔一切。由于阿爾摩多瓦對女性的崇拜和偏愛，將男女性別角色重新建構(gòu)所以誕生了這樣一個高度贊揚女性的故事。無論這種現(xiàn)象是否具有廣泛性，現(xiàn)實是否如阿莫多瓦電影里表現(xiàn)的那樣，他又在作品里怎么夸大了這些東西，可以隱約嗅出的是，阿莫多瓦是在與現(xiàn)實較勁，他對權(quán)威和世俗標準的挑戰(zhàn)可謂從一而終。如果說社會標準的目的在于掩蓋和隱藏，那么阿莫多瓦就是在坦誠地揭露和搖撼，旨在對那些我們所忽視的，以及被社會規(guī)范所遮蔽的現(xiàn)象進行譴責(zé)和嘲弄，那些并不一定是真實的存在。

《回歸》

一家堅強的女人的故事。

克魯茲是當仁不讓的女一號，也是集諸多不幸與一身的角色，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脆弱，她對幾乎所有人都說過謊話，說話時經(jīng)常會雙眼充滿淚水，但她強忍著，從不讓淚水滑落。只有當她發(fā)現(xiàn)母親其實并未死亡時，她再也無法抑制情感，淚流滿面。

片中其他女性也不外乎都是這樣的性格，無論年齡，都用堅強來掩飾著內(nèi)心。

克魯茲在片中還一展歌喉，這首歌就如同以往的阿莫多瓦電影中那些插曲一樣，哀傷，又能直觸人心，非常動人，只可惜我看的字幕未對歌詞翻譯。
 
阿莫多瓦的電影除了BAD EDUCATION之外，男人幾乎一無是處。這部片子里克魯茲的丈夫第一次出場時工作丟了，第二次是在床上被妻子拒絕，而第三次，他已經(jīng)是個尸體了。
 

男人的強壯來自身體，而女人的堅韌發(fā)自內(nèi)心。




附：VOLVER 歌詞 就是克魯茲演唱那首歌，與電影的名字一樣。
　　
我害怕 害怕過去又一次直面我的生活
　　
我害怕夜晚 充滿著回憶 引領(lǐng)我的夢境
可是消逝的行者 早晚會停下他的腳步
盡管萬能的遺忘 已經(jīng)抹殺我所有的幻想
我仍然保存著那小小的希望 這是我心中僅有的財富
　　
回歸 帶著憔悴的面容
時光的雪 蓋上了我的臉
　　
感到 這只是生命的一瞬 20年只是轉(zhuǎn)眼
狂熱的眉眼 在暗影中飄泊不定
追逐著你 呼喚你
　　
活著 以堅持做我的武器
堅持著甜蜜的回憶 我再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