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的悲劇》電影劇本

編劇/荒井晴彥、澤井信一郎
譯/仁章

1.旅館的房間
屋里一片黑暗，傳來床被壓而發(fā)出的輕微嘎吱聲和兩個人的喘息聲。
男人的聲音：“沒關(guān)系嗎？”
女人的聲音：“是的……”
男人的聲音：“……我是問會不會弄出孩子來?！?br>女人的聲音：“……啊，我想不會吧。”
不知是誰又發(fā)出了深深的喘息聲。
在靜場中打出片頭字幕。
男的似乎要干什么。
女人的聲音：“求求你，現(xiàn)在先別弄亮！”
隨著一聲打火機(jī)響，小小的火光中映出了一個叼著香煙的男子的臉。
那個女子象是怕晃眼似地將臉背過去。
黑暗中，只能看到香煙的火光在閃爍明滅。
過了一會兒，香煙的火光熄滅了。銀幕上一明一滅地推出了紅色的演職員表。
男人的聲音：“我倒沒想到你這是第一次?！?br>女人沒做聲。
男人的聲音：“你為什么要跟我睡覺？”
女人的聲音：“因為我喜歡五代先生您?！?br>男人的聲音：“你再沒有其他的人嗎？”
女人的聲音：“喜歡的人？”
男人的聲音：“是的——在這以前?！?br>女人的聲音：“……沒有?！?br>男人的聲音：“你多大了？”
女人的聲音：“剛二十?！?br>男人的聲音：“照理該有一兩個相好的了?！?br>女人的聲音：“所以我現(xiàn)在才……”
男人的聲音：“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女人的聲音：“……我把零用錢省下來，去看來咱們老家演出的戲班子。我雖然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總還想試著演戲。我不知道該怎樣做，就跑到書店去，在那滿是有關(guān)戲劇方面書籍的書架前掂量了好一陣，終于買了上下兩冊《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br>男人的聲音：“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嗎？”
女人的聲音：“我不太明白，只是現(xiàn)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書是沉甸甸的?！?br>男人的聲音：“所謂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是……”
女人的聲音：“書上說要憑體驗，要不斷地充實自己的日常生活?！?br>男人的聲音：“噢?！?br>女人的聲音：“所以我覺得當(dāng)演員能促使自己成長為一個真正的人，能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
男人的聲音：“于是你就跟我睡了？”
女人的聲音：“那是因為我愛您?！?br>男人起來要開屋里的燈。
女人的聲音：“啊，現(xiàn)在還不能開！”
隨著一聲開關(guān)響，電燈亮了。
那女子（三田靜香，二十歲）慌忙用床單遮住身子。

2.街上
靜香（蹦蹦跳跳地走過來，看見一根電線桿，便朝著它問道）：“喂，你看我變樣了嗎？”
一只貓看著靜香。
靜香（又朝著貓）：“喂，我變樣了嗎？”
貓跑開了。

3.公園
靜香過來，在一個露天舞臺前突然站定，然后緩步走上舞臺，掃視了一遍空無一人的觀眾席，獨(dú)自朗誦起來。
靜香：“……只要能成為一位女作家或女演員，只要能取得如此幸福的地位，哪怕遭人憎恨，哪怕貧窮，哪怕幻滅，我都在所不懼。我寧愿住閣樓，啃黑面包；我能擺脫掉因為不滿意自己和因為感到自己幼稚而引起的煩惱。我要求的是聲譽(yù)……是那種真正能轟動一時的名氣……（兩手掩面）我的頭都暈暈乎乎的了……啊！”
突然響起了掌聲。靜香一看，是一個男青年（森口昭夫）在那里拍手。
昭夫：“你是演員？”
靜香：“我是學(xué)員?！?br>昭夫：“每天早晨都在這里練？”
靜香：“問這干嘛？”
昭夫：“我以后還想來替你鼓掌。”
靜香：“請別拿我開玩笑。”（從舞臺上走下去）
昭夫注視著在晨霧中走去的靜香。

4.公寓
靜香走上鐵樓梯。

5.公寓內(nèi)靜香的房間
靜香一走進(jìn)來，便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氣。
她對著鏡子照照，擦了擦濡濕的嘴唇，然后又照了照鏡子，站起身來，勁頭十足地拉起窗簾，打開窗戶，使勁做了個深呼吸后，又猛地往床上一倒，望著天花板發(fā)愣。
少頃，她坐起身來。
靜香（學(xué)著母親那種方言）：“怎么回事兒呀？你打算跟那個人結(jié)婚嗎？”
靜香（又到對面的位置坐下，換了一種稍帶一點(diǎn)方言的口音）：“我沒考慮過結(jié)婚的事情?！?br>靜香（又回到母親的位置坐下，用方言說）：“你為什么喜歡那個人？”
靜香（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我就是喜歡嘛?！?br>靜香（轉(zhuǎn)移到母親旁邊的位置，學(xué)著父親那低沉的方言口音）：“你能讓爸爸見他一次嗎？”
靜香（坐到對面位置）：“沒這個必要?！?br>靜香（又變成父親）：“混帳！”（舉手作毆打狀）
靜香（在旁邊倒下，捂著面頰）：“……我愛那個人，但我最愛的還是演戲?！?br>靜香躺了一會兒，又突然站起來，朝放滿了臟餐具的洗碗池走去，打開龍頭，邊洗餐具，邊打了個大哈欠。

6.劇團(tuán)的排演場
學(xué)員們正在上舞蹈課。
老師：“大家將腳尖伸直，現(xiàn)在開始數(shù)點(diǎn)！”
靜香、菊地香織、宮下君子、小川明子等人拼命伸直腳尖。
老師：“一、二、三、四、五！”

7.劇團(tuán)門口
一輛進(jìn)口小汽車停在門口。戴著墨鏡的一女（羽鳥翔）一男（五代淳）走下車來。

8.劇團(tuán)門廳
助理導(dǎo)演森安在告示牌上貼了一張通知：“夏樹靜子原作《W的悲劇》中扮演和辻摩子的演員，將通過試演從學(xué)員中選拔。”
學(xué)員們蜂擁而入。
森安：“辦公室有試演臺詞的復(fù)印本，應(yīng)試者可來領(lǐng)取?！保ㄕf完正要走，又停下朝誰點(diǎn)頭打招呼）
羽鳥翔和五代淳走了進(jìn)來。
靜香奪過君子脖子上掛的毛巾。
君子：“干什么呀？”
靜香：“汗?！保▽⒚砝p在腰上）
羽鳥翔和五代向沙發(fā)上坐著的劇團(tuán)演員木內(nèi)嘉一、嶺田秀夫、小谷光枝等人走去。
木內(nèi)：“回來了嗎？”
羽鳥翔和五代走過他們面前。羽鳥翔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嶺田：“什么時候回來的？”
翔：“昨天?！?br>小谷：“百老匯怎么樣？”
翔：“變樣了。這次倒還不錯，發(fā)現(xiàn)有一家館子賣的肉特別好吃?！?br>嶺田：“五代，德斯坦·霍夫曼怎么樣了？他的《推銷員之死》……”
五代：“不知道，我沒去?！?br>木內(nèi)：“怎么，五代君沒一塊兒去？那么阿翔是獨(dú)自一人在那里的？”
五代：“她怎么可能一個人呢?！?br>翔（不高興地）：“別說那些無聊話了?！保ㄕf完朝辦公室走去）

9.酒吧
學(xué)員們在這里喝酒。
男學(xué)員A（讀完了臺本）：“真是個好角色，不過，摩子可是個處女呀?！保⊕咭暳伺畬W(xué)員們一番）
學(xué)員B：“那倒挺適合靜香演的，是嗎？”
靜香：“……”
香織：“嘿，若是憑自己的本色就能演，那當(dāng)演員就太容易啦。”
女學(xué)員C：“是呀，演戲可不是這么回事?！?br>學(xué)員D：“不過我想，是本色的演起來容易些?！?br>君子：“不對！我認(rèn)為處女雖然演不好有過男女關(guān)系的角色，但是反過來說，有過男女關(guān)系的人卻能演好處女角色，甚至可以說，只有懂得男人以后，才能真正體會處女時的心理?！?br>學(xué)員B：“就象嬰兒沒法模仿大人，而大人卻能模仿嬰兒一樣?！?br>香織：“這不是模仿，而是演技?！?br>學(xué)員A：“依我看呀，這回是香織、君子和靜香三人的一番競爭了?！?br>君子：“……大概香織能行?！?br>香織：“為什么？還沒比試，怎么能知道呢！”
女學(xué)員小川明子站起來。
女學(xué)員E：“明子，你回去了？”
明子：“嗯。我得留下多少酒錢？”
學(xué)員D：“一千日元左右吧。”
學(xué)員A：“我也得走了?！?br>學(xué)員B：“是去打短工嗎？”
學(xué)員A：“啊?！?br>明子（對A）：“要遲到了。”
香織：“明子也打短工？”
學(xué)員A：“我當(dāng)侍應(yīng)生，明子彈電子琴。我倆在一個店里?！?br>香織：“小伙子還可說，姑娘家打短工可有點(diǎn)夠嗆啊。”
明子：“單靠家里給的生活費(fèi)沒法對付呀?！?br>君子：“是呀，明子住的地方還有浴室呢?！?br>明子：“可別讓劇團(tuán)知道呀?！?br>大家點(diǎn)頭。
明子和A：“那我們先走了?！?br>兩人走了出去。
學(xué)員D：“那兩個家伙是談上了吧？”

10.車站月臺
電車轟隆轟隆地開進(jìn)月臺后停下。
車門打開，但并無乘客上下。
電車載著睡在座席上的一個醉漢開走。
靜香和君子在對面月臺上。
靜香：“還會有車吧？”
君子：“如果沒有，那我們可怎么辦呀？”
靜香?！鞍?，好風(fēng)，吹得真舒服！”（深深地吸著迎面而來的晚風(fēng)）
君子：“靜香，你換了化妝品啦？”
靜香。“沒有呀，你還能不知道么。”
君子：“那倒是！”
靜香：“那你怎么這么問我？”
君子：“我覺得你有些少婦味兒了?！?br>靜香（高興地）：“真的？！”
君子：“我瞎說的。”
靜香：“你這家伙！”（做出要打君子的樣子）
君子：“喂，上次怎么樣了？”
靜香：“什么‘上次’？”
君子：“跟五代呀——我和香織走了以后……”
靜香：“沒什么……只是讓他送送我?！?br>君子：“其實我才不管你們怎樣了呢?！?br>靜香看見君子點(diǎn)著煙吸了一口后又掐滅了，有點(diǎn)奇怪。
君子?！啊叶亲永镉泻⒆恿??！?br>靜香（驚愕地）：“是跟劇團(tuán)的人？”
君子：“不是（搖頭），是個干推銷的。是我高中時同學(xué)。我們一塊兒住了，不過還瞞著人?！?br>靜香：“……他知道了嗎？”
君子：“還沒……不過，我還沒決定怎么辦呢?！?br>靜香：“你說的‘怎么辦’是指……”
君子：“……如果我通過了試演，那就把孩子打了吧?！?br>靜香：“要是打了，那你媽媽……”
君子（使勁搖頭）：“她不知道。”
靜香?！澳阋郧安皇钦f過么：‘結(jié)婚，生孩子，當(dāng)女演員，這在我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br>君子（聲音粗暴地）：“我是學(xué)員，不是女演員！我雖能當(dāng)母親和妻子，但能否成為一個女演員，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br>靜香：“……你總算醒悟過來了?！?br>君子：“我不想輸給香織。要是輸給你倒也罷了?！?br>靜香：“就因為我是個處女？”
君子：“恰恰相反。孕婦或處女演處女的角色，也許會因現(xiàn)實感太強(qiáng)而失敗的。你說不是嗎？”
靜香：“我問你，我真的一點(diǎn)兒沒變？”（轉(zhuǎn)了個身子讓君子看）
君子：“……變倒是沒變，可就是……”
電車駛進(jìn)站臺。

11.茶室
這是一座在屋頂平臺上由玻璃圍起的茶室。
靜香坐在窗邊，看著外面。
她已喝完面前的冰咖啡，便用麥稈抄起杯里的冰塊放進(jìn)嘴里嚼碎。
趿拉著拖鞋的五代給靜香遞了個信號。
靜香將冰水喝完。
五代進(jìn)來，環(huán)視店內(nèi)，發(fā)現(xiàn)靜香站在那里等他，便走了過來。
靜香：“對不起，今天你休息，還被我叫來。”
五代：“我每天都休息?！?br>靜香：“可這次你總有角色吧？”
五代：“充其量不過演個警察而已。（對女招待）喂，來啤酒，要兩個杯子！”
靜香：“我不喝了?！?br>五代：“主角是阿翔。這次的戲是專為她的，因為那家伙替她推銷了戲票?！?br>靜香：“……”
五代：“你找我有什么事？”
靜香：“……嗯……能幫我看看嗎？”
五代：“看什么？”
靜香：“明天試演，我想今天先試給你看看。”
五代：“算了吧，那種戲，連我都不想干了。這跟專演給那些帶著盒飯來看包場的大媽們看的戲有什么兩樣！”
靜香：“……但這是個機(jī)會，不管什么戲，不管什么角色……我希望的是能在正式公演的舞臺上露面。”
五代：“你有把握嗎？”
靜香：“正因為沒有，所以才請你來替我試試的嘛……求求你了！”

12.專供情人幽會用的旅館
靜香（朝著正在喝啤酒的五代走近，念臺詞）：“我殺了人！我把大外公給殺了！”
五代：“還不行。這樣還殺不了人?！?br>靜香：“請讓我再來一遍。”（走到屋角蹲了下來）
五代：“等一等！”（站起身走進(jìn)浴室）
靜香：“……？”
五代（從浴室出來，將一把牙刷放在靜香面前）：“喏，這是刀?！?br>靜香：“謝謝?！保ㄟo牙刷蹲了下來）
五代：“行了，開始吧?！保ㄅ牧伺氖郑?br>靜香慢慢站起身來，看著墻壁，做出在鏡子中看到了一番鮮血淋漓景象的樣子。
靜香：“……我，殺人了……”（看著右手握著的牙刷，然后將牙刷擱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再使勁一劃）……”
五代：“不疼，是嗎？要不怎么毫無表情的！見了血，是要感覺到疼的！”
靜香皺眉。
五代：“咬緊嘴唇——這時你是在忍著疼痛?！?br>靜香咬緊嘴唇。
五代（念臺詞）：“摩子，沏茶來！”
靜香（尖叫）：“??！”
五代：“將身子踡起來！”
靜香（扭曲身子，發(fā)出一聲象被擠出似的尖叫）：“??！”（沖了過來）
五代（念臺詞），“摩子，怎么啦？摩子！”
靜香：“……我殺了人，我把大外公給殺了！”（喘著粗氣）
五代：“OK！（站起來）行了?！保ㄩ_始解襯衣扣子）
靜香：“沒問題了嗎？”
五代：“我想是的?！保撗澴樱?br>靜香：“……”（將視線從五代的裸體上移開，呆呆地站在那里）
五代（上床）：“怎么啦？來呀！”
靜香：“……剛才出了身汗，得去洗個淋浴……”
五代：“算了吧，等會兒再洗。”
靜香：“……”（去關(guān)燈）
因為是白天，房間里還有微明。
靜香呷了一口五代沒喝完的啤酒，脫了衣服走過去。

13.公園
昭夫和一位老人在露天劇場的觀眾席上賭象棋。
樹上知了在鳴噪。昭夫一邊哼著歌，一邊望著天空。
靜香走了過來。
昭夫走棋。
老人：“你多走了一步。”
昭夫（故意地）：“媽的！我輸了?！保▽⑽灏偃赵矌胚f了過去）
靜香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昭夫站起來。
老人：“怎么，不下了？”
昭夫：“今天看來贏不了了。不來了。”
老人：“下星期見，年輕人！”
昭夫跑去迫靜香。

14.公園小橋
靜香在前面走。
昭夫追了上來，放慢速度，正要跟她搭腔，靜香突然跑了起來。
昭夫目瞪口呆。
靜香（又停了下來）：“我殺了人，我把大外公給殺了！”
昭夫（不覺露出了微笑）：“這回演的是什么戲？”
靜香（回過頭來）：“……”
昭夫：“我們又見面了。（和轉(zhuǎn)頭就走的靜香并肩而行）我叫森口昭夫，二十六歲?！?br>靜香：“……”
昭夫：“你呢？”
靜香：“為什么我非得將名字告訴你呢？”
昭夫：“因為我想知道。”
靜香：“我不想講?！?br>昭夫：“講了又不會吃虧的，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何況我已經(jīng)報了自己的名字。這是禮節(jié)嘛?！?br>靜香：“……三田靜香。二十歲。”
昭夫：“我生于一九五八年一月二十六日，屬水瓶星座，畢業(yè)于新潟縣立湯澤高中，干過各種工作，現(xiàn)在做房產(chǎn)生意?，F(xiàn)在的住址：東京都XX市XX區(qū)XX街XX號Rose houSe六室。原籍新潟具XX郡XX。國籍：日本。家有父母。父親因土地被新干線鐵路征買而得了一筆錢，結(jié)果發(fā)了瘋。姐姐靠著陪嫁錢出嫁了。本人獨(dú)身并正在找對象，日薪月薪加在一起，年收入大概一百五十萬日元。興趣嘛，演戲，我的情況這下大體了解了吧？”
靜香：“我可不是介紹對象的媒人。”
昭夫：“靜香，你老家是哪兒？”
靜香：“請別不帶姓地稱呼我，我既不是你的對象，也不是你的什么人?！?br>昭夫：“靜香君，你是哪兒人？”
靜香：“東京?？床怀鰜?？”
昭夫：“看不出來?！?br>靜香：“我明天就要參加試演，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試演的事，可沒功夫跟你多羅嗦。我家就在那兒。我要回去了?！保ㄅ艿焦⒌臉翘菘?，“登登”地上樓）
昭夫（在后面叫著）：“在XX車站下車，步行十二分鐘。一間六鋪席大的日本式房間，四鋪席半大的客廳，不帶浴室。房租三萬四千元，介紹酬金兩萬元，押金一萬元，管理費(fèi)一千元，朝南，光線良好?！?br>靜香回過頭來。
昭夫：“祝你試演成功?！?br>靜香走進(jìn)房間。
昭夫還在仰頭望著公寓，直到窗口亮起了燈光，他才準(zhǔn)備離去。又聽到開門聲，便回過頭看，只見靜香奔到樓梯口來，剛一站定，便念起了臺詞。
靜香：“我殺了人！我把大外公給殺了！”
昭夫把手指放進(jìn)嘴里，吹了一聲口哨，又鼓起掌來。
靜香（象謝幕似地深深鞠躬，然后抬起頭來，微笑著說）：“再見。”
昭夫：“再見?！?br>靜香又回到屋里。

15.劇團(tuán)排練場門口的走廊
學(xué)員們排隊等著輪到自己試演——有的正嘀嘀咕咕地念著臺詞，有的在發(fā)愣，有的在反復(fù)做著一個動作。君子和明子也在其中。
從排練場里傳出香織的念臺詞聲：
“我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必須盡早結(jié)柬自己的生命，于是便猛地從爺爺?shù)男乜诎训蹲訐艹觥?br>
16.排練場內(nèi)
導(dǎo)演安部和助理導(dǎo)演森安坐在中央，五代、嶺田、城田、安惠、羽鳥翔等主要演員象是旁聽似地坐在后面。
香織（坐在椅子上念臺詞）：“……朝手腕……閉起眼睛朝手腕劃了一刀。正在這時，我又聽到了媽媽的聲音，于是想在死前再見媽媽一眼。媽媽……”
幾個已經(jīng)試演過的學(xué)員坐在一個角落上，其中有靜香。
安部禁不住微微點(diǎn)頭，并在做著記錄。
靜香不安地觀察著安部和其他考官的反應(yīng)。
XXX
君子在表演，做出看著自己手腕里流出的鮮血的樣子。
森安（念臺詞）：“摩子，沏茶來！”
君子尖叫一聲，正往外跑時，又突然發(fā)出一聲呻吟，捂著肚子蹲了下來。
大家都靜靜地看著，以為她還在繼續(xù)表演，只有森安問了一聲：“怎么啦？”
君子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上滲出了汗珠。
靜香（跑了上去）：“要緊嗎？”
君子一副痛苦的表情。
靜香：“對不起，請快叫醫(yī)生來！”

11.醫(yī)院的病房
君子躺在床上接受點(diǎn)滴注射。聽見靜香進(jìn)來，便睜開限睛，訊問似地看著靜香。
靜香：“聽說孩子沒事兒，真僥幸呀！”
君子：“……”
靜香：“據(jù)醫(yī)生分析，肯定是上舞蹈課時拼命用力，想讓孩子掉下來?！?br>君子：“……不巧又正逢試演……這孩子性子也真夠壞的……而且還在肚子里緊緊抓住我不放?！?br>靜香：“……”
君子：“……我要把孩子生下來?！?br>靜香：“……”
君子：“得生下來，改改他的壞性子，狠狠地揍他一頓?！保I水從她的眼里溢出）
靜香無言以對。

18.劇團(tuán)排練場
劇團(tuán)的全體演職員和學(xué)員共四五十人在開會。
日高（劇務(wù)主任）：“最后談?wù)勑伦鳌禬的悲劇》的演出日程。首場公演在大阪舉行。下面由安部導(dǎo)演宣布演員名單?！?br>安部：“在公布名單之前，先從劇名來簡單地談?wù)勛髌返闹黝}。《W的悲劇》中的‘W’這個字有雙重含義：戲中的殺人事件發(fā)生在和迕家，和辻的羅馬字拼音的第一個字母是‘W’，這是其一；‘W’的第二個含義是英文‘女姓’，即women的第一個字母。這出戲既是和辻家的悲劇，也是一出日本女性之愛的極其哀婉的悲劇。我希望參加演出的各位也不要陷入那種符號式的演技，簡單地對推理劇中常見的奸計和謎解進(jìn)行說明，而要創(chuàng)造出震撼人心的形象來。下面宣布名單：和辻制藥公司董事長和辻輿兵衛(wèi)由佐島重吉扮演，輿兵衛(wèi)的妻子美祠由安惠千惠子扮演，輿兵衛(wèi)的侄女和辻淑枝由羽鳥翔扮演，淑枝的再婚丈夫和辻道彥由嶺田秀夫扮演，輿兵衛(wèi)的侄兒兼秘書和辻卓夫由水原健君扮演，輿兵衛(wèi)的弟弟和辻繁由木內(nèi)嘉扮演，輿兵衛(wèi)的私生子和主治醫(yī)生間崎鐘平由城田宮二扮演，摩子的家庭英文教師一條春生由小谷光枝扮演，中里右京警部（注1）由五代淳扮演，淑枝的女兒和辻摩子，經(jīng)試演結(jié)果，決定由菊地香織扮演?！?br>學(xué)員們紛紛鼓掌，但看到演員們無所反應(yīng)，掌聲也就稀落下來。
香織（站起來）：“真不敢相信。我一定好好干！”
安部：“三田靜香扮演年輕的女仆，并兼管提詞和整理后臺。”
靜香（立即站起并一鞠躬）：“是?！?br>安部：“名單宣布完了?！?br>
19.行駛的電車中
靜香（走到車門邊，對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影在念臺詞）：“告辭了，告辭了，告辭了，告辭了?！保曇粲钣p，漸漸變成了喃喃自語，最后又不禁突然大叫起來）
乘客們都莫明共妙地望著靜香。

20.公寓
正在上樓的靜香無意中抬頭一看，昭夫正捧著一束鮮花坐在樓梯口等著。
昭夫：“你回來了？”
靜香不予搭理，想從昭夫旁邊走過。
昭夫（將鮮花送到靜香面前）：“給?！?br>靜香：“干嘛？這是什么意思？”
昭夫：“通過試演了吧？這是用來祝賀一位明星的誕生的?！?br>靜香（奪過花束，朝昭夫打去）：“多管閑事！我試演落選了。你怎么認(rèn)為我能通過的？自己根本不懂戲劇，就不要自以為是，免得叫人討厭！還說什么自己的興趣是演戲，其實進(jìn)入戲劇界根本不象你想象中那樣舒服！”
花瓣兒被弄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了枝葉。
昭夫默默地挨著她打。
靜香：“好容易分了個角色，卻是個開幕后只說兩句‘告辭了’就離開舞臺的女侍。只說說‘告辭了’，所以連衣裳都只用穿現(xiàn)在身上這套兒就行了。你懂嗎？你大概是什么也不懂的！”
她終于發(fā)現(xiàn)花瓣已經(jīng)掉光，不覺一愣。
昭夫：“我本來還為了是買薔薇還是買別的什么花而煩惱，其實什么都不該買的?！?br>靜香：“……對不起?！?br>昭夫：“去喝點(diǎn)什么吧。”
靜香：“……”
昭夫（邊下樓邊回頭朝靜香）：“去痛痛快快地喝一頓?！?br>靜香也下樓來。

21.小酒店
靜香（已醉）：“象我這樣的人想當(dāng)演員，這本身也許就是個錯誤?！?br>昭夫：“為什么呢？誰想當(dāng)演員都盡可去當(dāng)嘛。”
靜香：“我在進(jìn)劇團(tuán)前，從來不曾在人前出過大聲。小學(xué)點(diǎn)名時，我總是低著頭答‘到’，聲音小得簡直叫人聽不見，所以我小學(xué)時的外號一直叫做‘新娘子’……我本不適合當(dāng)演員的。”
昭夫：“可你想當(dāng)演員吧？”
靜香：“對不起，我是演員。（呷了一口灑，用各種各樣的聲調(diào)念著）告辭了，告辭了，告辭了……”
昭夫：“有一句俗話說：‘乞丐和演員，只要嘗了三天味道就愈當(dāng)愈想當(dāng)’?！?br>靜香：“……”
昭夫：“何況現(xiàn)在已不是憑著臉蛋漂亮當(dāng)明星的時代了，不管是怎樣的丑男人，也不管是怎樣的丑女人，只要有所謂‘個性’，就能成為明星。”
靜香：“我是丑女人？”
昭夫：“你很可愛?！?br>靜香：“沒問你可愛不可愛。我是不是丑女人？”
昭夫：“你不是美人兒。”
靜香：“這我知道——我屋里鏡子至少還是有的。”
昭夫：“這正是你的魅力所在，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br>靜香：“那么我是屬子有個性的？”
昭夫：“你看上去象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所以我喜歡你，我簡直不能相信你想當(dāng)演員?！?br>靜香：“你是叫我別學(xué)演戲了？”
昭夫：“我可沒說那話，你別盡挑刺兒?！?br>靜香：“既不是美人，又沒有個性，那我到底算什么？”
昭夫：“還有一種叫做‘演技派’的……”
靜香：“人家對試演落選的人常常這么說的。啊，我怎么辦是好？哎，昭夫，幫我想個辦法吧！”（臉伏在桌子上）
昭夫：“……嗯……我有個朋友，過去也是當(dāng)演員的，聽說他有個最最要好，在演技上也最是他競爭對手的朋友。有一次，他的那個朋友騎摩托車出事故受了重傷，被救護(hù)車送到醫(yī)院……你在聽著嗎？”
靜香：“……晤?！?br>昭夫：“他們所在的雖是個小劇團(tuán)，但那個住院的家伙剛好正紅起來，電視、電影、電臺都來請他演出，我那朋友好象既羨慕、又嫉妒。（抿了口酒）。我那朋友去醫(yī)院看時，那家伙正被探望者送的鮮花包圍著，看我朋友去了，便說：‘喂，你帶提兜來了嗎？把別人送的這些罐頭和水果都裝到兜里去，裝到塞不下為止’。我那朋友便想：這家伙要是一直住院才好呢！為什么會這么想，因為我那朋友每頓飯都是象幾片涂點(diǎn)人造黃油的面包和一杯粗茶來打發(fā)的。再說，那家伙一住院，我那朋友也就可以看不到他在電視、電影上露臉了……咳，說這些也怪沒意思的?！?br>靜香：“說下去！”
昭夫：“……那家伙告訴我那朋友，說住所廚房的鐵桶里有要洗的臟衣服，叫他把內(nèi)衣什么的都扔掉，把襯衣送到洗衣店去。我朋友覺得化錢洗衣服太可惜，就用公寓的公用洗衣機(jī)洗了……沒想到，我那在新宿一家餐館打短工的朋友突然接到了那家伙病危的通知?！?br>靜香：“……”
昭夫：“那家伙的父母和劇團(tuán)的同事都到醫(yī)院去了……那家伙鼻子里插著管子，叫人看著都難受……床邊有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片，上面用蚯蚓爬似的無力的筆跡寫著……‘尚欠山田洗衣費(fèi)’……我那朋友姓山田……這字好象是那家伙失去知覺前寫下的。幾小時后，他死了。”
靜香：“……”
昭夫：“……我那朋友沖出醫(yī)院，嘴里還叫著‘混帳啊混帳’……等他再回病房看時，他那競爭對象兼好友以及病床都已不在了……這時，他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在他的靈魂深處還有另一個自我存在……他想：‘這哭泣雖然是悲劇式的，但是不是也夾雜著一種失去了競爭對手的僥幸心理呢……我雖然感到自己是真正的悲哀，可是另一個自己卻在含笑看著這一切呢……’大家都在傷心之時，只有我那朋友卻好象覺得自己是在假哭……”
靜香：“……我覺得我好象懂得你說的。我也……”
昭夫：“……從那以后，那另一個自我便變得與他形影不離了，不管是洗澡時，吃飯時，還是和女人在一起時，當(dāng)然也包括演戲時……他忘掉了一切，不再沉溺于自己的情感之中了……”
靜香：“……”
昭夫：“你猜他后來怎么了？”
靜香：“……”
昭夫：“他放棄了當(dāng)演員?！?br>靜香：“……！”

22.“Rose house”（注2）
靜香（看著公寓）：“這兒？”
昭夫：“啊。你不是說也可以到我家來嗎？”
靜香：“我以前好象聽說過一個外國名字的?！?br>昭夫：“Rose house?！?br>靜香：“Rose house……我還以為是個高級公寓呢?！保ù蛄恐孔樱?br>昭夫：“有什么辦法呢，這名字又不是我起的?！保▽㈣€匙插進(jìn)鎖孔開門）

23.房間里
塌塌米上散放著從不鋪理的被子。
靜香呆呆地看著。
昭夫（收拾著散亂的雜志和裝有香煙頭的空面條罐頭）：“喝點(diǎn)什么嗎？要茶還是酒？”
靜香：“我想睡了?！保ㄣ@進(jìn)被子）
昭夫：“……穿上我的線衣代替睡衣吧?！?br>靜香：“不用了。（拉了一下電燈開關(guān)拉繩）倒挺方便的?！?br>屋里一片黑暗。
靜香在被里窸窸窣窣地脫衣服。
一件件衣服從被里扔了出來……
靜香背朝昭夫。
昭夫拉動開關(guān)拉線。電燈亮了。
靜香用手摸索開關(guān)，好容易抓住了搖搖晃晃的拉線，拽了一下，屋里又一片黑暗。
昭夫（生氣地）：“你還有完沒完？”（拉動開關(guān)）。
電燈又亮了。
靜香又將燈關(guān)上。
昭夫：“你醉了吧？清醒后會后悔的?！?br>靜香：“……”
昭夫?qū)㈦姛舸蜷_。
靜香又關(guān)上。
昭夫：“你大概是因為試演落選而破罐子破摔了吧？難道你就不論對象，跟誰都行嗎？（彎下身抓住開關(guān)拉線）到明天早上，你就會問：‘這是什么地方呀？’我可不愿有這種事！”（拉動開關(guān)）
靜香：“混帳！”（半欠起身子拽過拉線）
大概是兩人都抓著拉線，電燈被弄得一明一滅。
靜香回過身來，將頭抵住昭夫的胸口。
昭夫（輕輕地將手繞到靜香赤裸的背后）：“……真的愿意跟我嗎？”“……我不知道……”
開關(guān)拉線被拽成一截截的，屋里一片黑暗。
昭夫?qū)㈧o香的臉從自己胸前移開，將唇貼了上去。
兩人輕輕地倒在被子上。
XXX
靜香在晨雨聲中醒來。
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枕邊，胸罩和內(nèi)褲放在最上面。
看不到昭夫的身影，靜香剛將被子披在身上起了床，突然聽到水龍頭的聲音，又一把抓過衣服，連忙將被子蒙住頭。
昭夫（從衛(wèi)生間出來）：“你早！”
靜香在被子里穿衣服。
昭夫：“靜香！”
靜香：“干嘛？”
昭夫：“沒什么，只是想叫叫你?！保ㄎ鼰煟?br>靜香從被子里鉆出來。吐了一口氣。
昭夫：“你昨天喝醉了。要緊嗎？”
靜香：“有點(diǎn)頭疼。”
昭夫：“來點(diǎn)茶還是咖啡？”
靜香：“我要回去了?！?br>昭夫：“喝點(diǎn)咖啡會好受些的?！?br>靜香：“我得去排戲。”
昭夫：“你昨天說過已經(jīng)不干了的。”
靜香：“……”（站起身來）
昭夫：“……結(jié)婚吧。”
靜香：“為什么？”
昭夫：“不為什么……只因為我愛你……而且……”
靜香：“而且跟你睡過了？”
昭夫：“……”
靜香：“有過一次這樣的事情，就應(yīng)該結(jié)婚？”
昭夫：“我不是為了好玩才跟你睡的。你……”
靜香：“……我這可不是第一次呀，你知道嗎？我有自己喜歡的人?！?br>昭夫：“那你為什么和我……”
靜香：“因為我想這樣。”
昭夫：“……”
靜香：“好，我要走了。謝謝你留我過夜?！保ù┬?br>昭夫：“下次什么時候能見面？”
靜香：“如果你還要跟我談什么結(jié)婚，那就不能再見面了?！?br>昭夫：“……”
靜香：“我走了。”（轉(zhuǎn)動門把手）
昭夫：“把那把傘帶去，正下著雨呢?！?br>靜香：“算了吧，我可沒機(jī)會還你了?！?br>昭夫：“你就在你那附近扔掉算了?！?br>靜香：“……”（從外面將門帶上）

24.“玫瑰”公寓大門外
靜香看了看雨勢，便朝雨中跑去。
她拼命地跑著，那樣子簡直叫人覺得過分使勁了。

25.劇團(tuán)排練場
大家圍著桌子在聽導(dǎo)演說戲。
導(dǎo)演安部的面前放著和辻山莊的小布景模型。
森安（在做舞臺提示）：“二樓是董事長的臥室。舞臺中央是寬寬的樓梯，右方是壁爐飾棚，道彥、繁、間崎、卓夫和美禰坐在沙發(fā)或椅子上喝紅茶，吃點(diǎn)心，淑枝和兩個女傭站在舞臺左手的門口?！?br>淑枝（由羽鳥翔扮演）：“你們辛苦了。過年再在東京見吧?！?br>女傭頭：“是。我們告辭了?！?br>年輕女傭（靜香扮演）：“我們告辭了?！?br>森安（提示）：“這時一條春生下樓來?！?br>淑枝：“老師，請來這兒坐?！?br>森安（提示）：“淑枝放上紅茶和點(diǎn)心?！?br>道彥（嶺田扮演）：“摩子的畢業(yè)論文做得怎么樣呀？”
春生（小谷扮演）：“她的題目是對英國女作家沃爾夫·維吉尼亞的作品《黛洛維夫人》進(jìn)行研究，好象寫得很成功?！?br>間崎（城田扮演）：“摩子干什么呢？”
淑枝：“那孩子剛才被她大外公叫到他屋里去說話，我去叫她來?！?br>森安（提示）：“淑枝上樓去。”
淑枝：“摩子，沏茶來！”
森安（提示）：“摩子從輿兵衛(wèi)的臥室奔出來，右手拿著帶血的水果刀，左手腕流著血。”
淑技：“摩子，怎么啦？摩子？”
摩子（香織扮演）：“我殺了人，我把大外公給殺了……”

26.劇團(tuán)門廳
羽鳥翔在打電話，旁邊放著喝了一半的罐頭啤酒。
翔：“唉……從X日到X日……您很忙吧……別太勉強(qiáng)呀……要能那樣，我太高興了……有時間嗎……住在XX飯店……唉，那么……您的話靠不住呀……再見。”（掛上電話，拿起啤酒罐頭來喝）
從排練場傳來對臺詞的聲音。

27.排練場
羽鳥翔躲在一旁看著靜香和香織在排戲。
香織（扮演摩子）：“他突然過來抱住我，說：‘摩子，你喜歡大外公嗎？喜歡吧？既然這樣……’”
靜香（念戲中淑枝的臺詞）：“夠了，別說了！我剛才差不多全聽到了。伯父對摩子要行非禮，摩子大吃一驚，躲閃之際手碰到了床頭柜上的水果刀，但是失去理性的伯父卻不顧一切地向摩子撲來。在奮力爭斗的沖動下，摩子將水果刀刺進(jìn)了他的胸膛……”
羽鳥翔鼓掌。
靜香和香織看著她。
翔：“這段臺詞對得好！你這不是隨時都可以代演我的角色了嗎。真有鉆勁兒呀！好了，從今晚開始，我就可以開著空調(diào)睡覺了……再見！”
靜香和香織：“您累了！”
翔離去。
靜香：“……她醉了。”
香織：“我們總有一天要超過她的。”
靜香看著香織。
靜香：“來，接著排！”

28.劇團(tuán)的排練場
演員們正在對臺詞。
美禰：“不能把摩子送交警察！”
卓夫：“間崎醫(yī)生，能不能把這作為病死處理？”
間崎：“這很難。但辦法也還是有的。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把摩子送回東京。我們可以說她回去取畢業(yè)論文需要的資料了，而將這次事件當(dāng)作是她走后發(fā)生的?！?br>繁：“把摩子送回東京后，又怎么向警察報案呢？”
間崎：“只有讓他們認(rèn)為是外來罪犯干的了——是強(qiáng)盜進(jìn)來把董事長殺了的?！?br>
29.劇場門口
昭夫倚著一部寫有“中央不動產(chǎn)”字樣的汽車站著。
靜香從里面出來，四下張望。
昭夫：“喂！”
靜香：“……怎么？你什么時候開始成我的哥哥了？”
昭夫：“對不起，我想，我要是被人家當(dāng)作是你的情人就麻煩了。對未來的女演員來說，鬧出桃色新聞來可是不妙的呀?！?br>靜香：“那你不能不來嗎？”
昭夫：“……我是來送午飯的。（遞過兩個飯盒給靜香看）是XX菜館的XX菜，可好吃了！茶也帶來了。”（從車中拿出便攜式保溫瓶）
靜香?！安璧褂貌恢?，劇場有。那我就謝謝了?！保闷饍蓚€飯盒子就走）
昭夫拿著保溫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

30.劇團(tuán)排練場
演員正在排練。
正面被作為舞臺，放著桌子和沙發(fā)，上場人物各就各位。
安部：“笨蛋！這段臺詞只是用來介紹劇情的，所以只要說得清晰易懂就行了?！?br>城田：“是！”
安部：“現(xiàn)在開始！”（擊掌）
排演又繼續(xù)開始了。
美禰：“間崎，你說該怎么辦呢？”
間崎（城田飾）：“恕我羅嗦，我們還是再把事實搞搞清楚吧。董事長是八點(diǎn)三十分左右被摩子刺殺的，但我們要使他變?yōu)槭稽c(diǎn)三十分以后被來自外面的強(qiáng)盜所殺，也就是要設(shè)法使死亡時間推遲三個小時?！?br>卓夫（嶺田飾）：“具體該怎么辦？”
間崎：“用這奶汁烤菜。”
大家一齊注視著他。
間崎：“這奶汁烤菜和湯是十一點(diǎn)三十分由湖南菜館送來的。如果讓它出現(xiàn)在董事長的胃中，那就成了董事長是在吃完這菜后，也就是十一點(diǎn)三十分后死的了?！?br>繁（木內(nèi)嘉一飾）：“怎么讓死人吃下去呢？”
間崎（從包中拿出胃導(dǎo)管和注射器）：“用這個把奶汁烤菜送進(jìn)胃里。”
繁：“這辦法太好了！鄉(xiāng)下警察絕對識不破的！萬無一失！”

31.劇團(tuán)門口
“中央不動產(chǎn)公司”的車子仍停在那里。昭夫在車內(nèi)喝茶。
似乎是排演結(jié)束了，劇團(tuán)團(tuán)員們都從門里出來。靜香也在其中。
昭夫急忙從車中出來。
靜香也發(fā)現(xiàn)了昭夫。
昭夫走上前來。
五代正準(zhǔn)備鉆進(jìn)自己的車中。
靜香突然跑了起來。
昭夫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靜香（跑到五代的車旁）：“五代先生，請讓我上車！”
五代：“你去哪兒？”
靜香（回頭看看昭夫）：“哪兒都行。幫幫忙吧！”
五代打開助手席的車門。
靜香：“謝謝！”（上車）
五代開動車子。
昭夫趕緊跳上自己的車子。

32.行駛中的“中央不動產(chǎn)公司”的車子
昭夫一邊開車，一邊拼命地盯住五代的車。

33.奔馳中的五代的車
五代：“被他愛上了？”
靜香：“……真煩人！”
五代：“不是你自己造下的孽吧?！?br>靜香：“……”
五代：“只要睡過一次，就是自己的女人了——有的男人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
靜香：“我并不愛他，可不知怎的就跟他……”
五代：“又是想‘成為真正的人’，想‘提高自己地位’了吧？”
靜香：“……跟您那會兒可是因為我愛您呀……”
五代：“這可不是嘴上說愛就能愛的。”
靜香。“……甩掉他！”
五代：“你要躲開他？”
前方亮著旅館的霓虹燈。
靜香：“……我想如果我們進(jìn)了那里邊，他就該有數(shù)了。”
五代并沒將車開進(jìn)旅館，而是停在入口處外面。
昭夫的車也緊跟在后面停了下來。
靜香：“為什么不開進(jìn)去？”
五代下車。

34.旅館入口處
昭夫也下車來。
五代：“干嘛跟著我們？”
昭夫：“您是五代淳先生嗎？”
五代點(diǎn)頭。
昭夫：“她所說的喜歡的人，就是您吧？”
五代：“她是這么說的，但這話并無太大的意義。你為什么要盯梢？”
昭夫：“……我不想一人回去?！?br>五代：“可她叫我甩了你?！?br>昭夫：“……您大概已經(jīng)結(jié)了婚，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您這不是見異思遷、玩女人嗎！戲劇圈兒可真骯臟呀！”
五代笑了。
昭夫：“討厭！您還笑，可真自在！我呢，一個小小不動產(chǎn)公司跑腿的，每月工資付完鴿子籠般大小的公寓房間的房租后，所剩還不夠去兩趟土耳其浴室（注3）的呢，女人自然不會上門來了。您有一套對付女人的經(jīng)驗，所以才會成功的，是嗎？”
靜香從車上下來。
五代：“告訴你吧，我既沒老婆也沒孩子，住的是一居室大小的出租公寓?！?br>昭夫：“……您還是獨(dú)身？”
五代（笑）：“我并無任何比你有利的條件，只不過咱倆的年齡和頭腦有點(diǎn)差別罷了?！?br>昭夫（一聽后面這句話）。“想找茬兒嗎？”（做好打架的姿勢）
五代：“我沒必要跟你打架?！?br>昭夫：“可我倒想狠狠揍您一頓?！?br>靜香：“別吵了！”
五代（對靜香）：“三田君，對不起，還是你跟他一起進(jìn)這家旅館吧——我可不想挨揍?！?br>靜香：“……！”
五代回到車?yán)铩?br>靜香：“五代先生……”
五代輕輕招招手，將車發(fā)動。
五代的車子越走越遠(yuǎn)。
靜香（對昭夫）：“你也走開吧，隨你上哪兒去?！?br>昭夫：“……”
靜香：“你想破壞我和那個人的關(guān)系？”
昭夫：“是的?！?br>靜香：“你以為破壞了，我就會愛你嗎？其實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討厭你，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豈止是討厭，我還恨你，恨不得殺了你，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昭夫：“不管是不是我破壞了你們，反正對于那家伙來說，你只不過是許多女人中的一個。你連這也不懂嗎？”
靜香：“我懂！但我覺得無所謂，所以你別管我?！保ㄗ唛_）
昭夫（喃喃地）：“……真沒辦法！”

35.劇團(tuán)排練場
劇組在排戲。
劇中的和辻家族（美禰、繁、道彥、淑枝、摩子、卓夫）和間崎鐘平、一條春生坐在一邊，劇中的中里警部（由五代扮演）與這八個人對峙似地坐在另一邊。
中里：“我們得出的結(jié)論是：殺害輿兵衛(wèi)的不是外部犯，而是內(nèi)部犯，也就是當(dāng)晚在這山莊的人?！?br>八個人臉上都現(xiàn)出不安的神情。
中里：“如果事件發(fā)生后沒有任何人離開過這個山莊，那么我們的偵破也許就無從下手了……”（稍作停頓）
靜香（在一旁提詞）：“所幸的是，那天晚上有一位女子回東京去了。”
五代：“討厭！誰讓你插進(jìn)來的？我這停頓是抑揚(yáng)頓挫，你當(dāng)作什么了？頭腦放清醒點(diǎn)兒好嗎？”
靜香：“對不起！”

36.公寓中靜香的房間
靜香將要洗的衣服往紙袋里裝。她換上浴衣后，又將脫下的衣服裝進(jìn)紙袋，然后拿著洗澡用具和紙袋，并穿上嶄新的拖鞋。

37.公用洗衣處
這里放著投入硬幣就能使用的洗衣機(jī)。
昭夫提著紙袋進(jìn)來。
只有一部洗衣機(jī)停著沒開，但是上面放著紙袋。
昭夫?qū)⑸w子打開，看見里面放著胸罩和女人內(nèi)褲，不禁伸伸舌頭。
靜香披散著剛洗過的頭發(fā)進(jìn)來。
靜香：“對不起，我正在洗呢?！?br>昭夫：“可是時間到了……”（說完回過頭來）
一看見對方，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
靜香：“你打開蓋子看了嗎？”
昭夫：“沒看。”
靜香將濕衣服從洗衣機(jī)拿出來放到紙袋里時，用身子擋住象是不想讓昭夫看到。
靜香一面提防著昭夫的視線，一面將衣服放到脫水機(jī)里去。
昭夫?qū)⒆约旱囊挛锓胚M(jìn)洗衣機(jī)，再放入洗滌劑和硬幣。
靜香也將硬幣投入脫水機(jī)。
洗衣機(jī)和脫水機(jī)都轉(zhuǎn)了起來。
靜香和昭夫一先一后地在椅子上坐下。
兩人默默無諾。只有洗衣機(jī)和脫水機(jī)的轉(zhuǎn)動聲。
昭夫和靜香都不時偷偷地瞥對方一限。兩人的視線終于相撞了。
昭夫：“……你穿浴衣挺受看的?！?br>靜香：“……”
昭夫：“上次是我不好。你跟那人沒吹吧……你們的關(guān)系不會為那點(diǎn)兒事就吹的?！?br>靜香：“……今天我被五代先生罵了。他念臺詞時換了口氣，我就忙著提詞……我總想提詞……這也許是因為我想對他有點(diǎn)用處吧……可他卻是個不要幫忙的人。”
昭夫：“……說到底，還是因為你愛他呀?！?br>靜香：“他是第一個跟我發(fā)生過關(guān)系的……所以我要愛他……我總認(rèn)為以這樣形式進(jìn)入戀愛也未嘗不可……可是看來還是不行呀?！?br>昭夫：“是因為有我嗎？”
靜香：“沒辦法呀。”
昭夫：“……”
靜香：“結(jié)果，是他同意跟我睡了……而跟你那次……”
昭夫：“那次是你同意跟我睡的?！?br>靜香：“……謝謝?！?br>昭夫：“說句實話，那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沒花錢干那事兒的?！?br>靜香（笑）“這話可真粗呀！”
昭夫：“對不起?！?br>靜香：“我問你，那個不再演戲的人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呀？喏，就是上次你講起的那位朋友?！?br>昭夫：“……他告訴我說，他雖然不演戲了，卻愛上了一位演戲的姑娘?！?br>靜香：“……我也不想演了?！?br>昭夫：“那女侍的角色怎么辦呢？”
靜香：“替補(bǔ)的人有的是?！?br>脫水機(jī)停了。

38.行駛著的“中央不動產(chǎn)公司”的汽車中
昭夫一面掌握著方向盤，一面哼著歌。靜香坐在他旁邊。
靜香：“喂，你往哪兒開呀？”
昭夫：“帶你去一個好地方?！?br>
39.一幢白色的房子
昭夫（將車停下，下車打開助手席車門）：“歡迎貴客光臨。”
靜香下車。
昭夫：“請看看里面，我想這東西能使你滿意的?！?br>靜香：“你說的‘里面’和‘東西’是指……”
昭夫：“這幢房子（指著二層樓的白色住宅）一樓和二樓分開出租。X年造，木結(jié)構(gòu)，兩間居室，帶浴室和廁所，房租六萬五千日元，真是破格得令人難以相信?，F(xiàn)在二樓還空著?！?br>靜香：“說了半天，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昭夫：“先看看再說吧?！保ㄉ蠘牵?br>
40.白房子的二樓
昭夫領(lǐng)著靜香參觀廚房、廁所、浴室和居室。
昭夫：“喏，在這里放一張床，我想就可以作寢室了?！?br>靜香：“這我也知道，可是我付不起這房租，所以不想搬到這兒來住?！?br>昭夫：“你現(xiàn)在能付多少先付多少，其余部分我付?！?br>靜香：“這是什么意思？”
昭夫：“不是一起在這兒住嗎？”
靜香：“你和我？”
昭夫：“咱倆的寢室也可以分開來。比如說在這兒拉一張簾子之類的東西，我可以保證絕對不進(jìn)你那兒?！?br>靜香：“……”
昭夫：“從經(jīng)濟(jì)方面考慮，兩人過比分開單獨(dú)過上算——不管是伙食費(fèi)還是電費(fèi)、煤氣費(fèi)?！?br>靜香：“飯由誰做？”
昭夫：“我做吧?！?br>靜香：“洗衣服呢？”
昭夫：“你演戲期間由我來當(dāng)‘主夫’?！?br>靜香：“‘演戲期間’……”
昭夫：“有句話也許不當(dāng)說——你如果一輩子不能成名，那又怎么辦？”
靜香：“……我也每天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也許我確實沒有才能吧……”
昭夫：“如果你死心了，愿不愿跟我結(jié)婚呢？”
靜香：“……我還不知啥時能死心呢?！?br>昭夫：“所以我建議，在你死心以前，咱們暫且只住在一幢房子里而已?！?br>靜香：“……如果我成功了，那又怎么辦？”
昭夫：“我可不愿當(dāng)別人的情夫——那樣就太慘了……我將送一大束花到后臺，作為向你的道別。”
靜香（望著窗外的市街）：“……夜色真美呀！”
昭夫（站到她身旁）：“說真的，你愿意考慮嗎？”
靜香：“……臥室的分界線你能嚴(yán)守嗎？”
昭夫：“……你呢？”
靜香：“你太無禮了?！?br>昭夫：“說不定又會象上次那樣醉醺醺的……”
靜香：“胡說！”（踢昭夫）
昭夫：“上大阪要跟他在一起了吧？”
靜香：“跟誰？”
昭夫：“五代淳?！?br>靜香：“看來他不會再搭理我了?！?br>昭夫：“……”（怯生生地將手繞到靜香的肩后）

41.大阪傍晚時分的景致

42.劇場門口
掛著《W的悲劇》的大海報

43.劇場內(nèi)
觀眾席上坐得滿滿的。
五代正起勁地在臺上表演。
靜香坐在后臺右側(cè)，嘴里含著鋼筆電筒，手上翻著臺本。
中里（五代飾）：“各位?。ǔ鍪疚笇?dǎo)管）正因為是用這種東西將奶汁烤菜喂給了輿兵衛(wèi)，所以原來的‘不在作案現(xiàn)場’的證據(jù)已不能成立，這也就決定了你們想造成外來罪犯作案假象的企圖遭到了失敗?！?br>和辻家眾人都不禁垂頭嘆氣。
中里（大步走到摩子面前）：“摩子小姐，是你刺死輿兵衛(wèi)的吧？”
摩子（香織飾）“……”
中里：“為了逃脫自己的罪名，你甚至不惜犧牲庇護(hù)你的全家七口人的名譽(yù)和財產(chǎn)嗎？”
淑枝（羽鳥翔飾）：“別這樣……警部先生，抓住最弱小者不放，這太卑劣了！”
道彥（嶺田飾）：“不是告訴你了么——摩子真的與此案無關(guān)！”
中里（冷不防抓住摩子左手，卷起她的袖口，迅疾地將繃帶解開）：“摩子小姐，你說這是昨天早晨在東京的家里煮咖啡時燙傷的，可是這傷怎么看也是被刃器割的?！?br>淑枝（要將摩子的手從中里那里拉回來）：“不！不是摩子殺的，這孩子真的什么也……”
摩子低聲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卓夫和間崎不由自主地跑到她身邊。
摩子（站了起來，象是要掙脫中里的手）：“別說了，媽媽！大家也都別再說了！”
淑枝：“摩子！”
摩子：“是我……把大外公殺了！”

44.后臺羽鳥翔的化妝室
羽鳥翔正在卸裝。靜香跑了進(jìn)來。
靜香：“我來拿戲裝了?！?br>翔：“剛才出了汗，所以想讓你把臟衣服拿到洗衣店去洗洗?！?br>靜香：“是?。▽蜓b疊好）您辛苦了！”（拿著衣服出去）

45.走廊
靜香一邊往自己的化妝室走，一邊向急匆匆交臂而過的劇組人員一一寒喧：“您辛苦了……您辛苦了……”

46.香織和靜香兩人的化妝室
靜香進(jìn)來，嘴里剛道出個“你辛……”，就又頓住了。——香織正在接受記者采訪。
香織：“高中一年級時，我看了這個劇團(tuán)的演出，并產(chǎn)生了演戲的欲望……對于當(dāng)年坐在觀眾席上的我來說，今天能夠站在舞臺上……”（兩手捂住臉）
靜香在迭自己的衣服。
記者：“演得很有實感?！?br>香織：“是嗎？我真高興！”
記者：“進(jìn)劇團(tuán)當(dāng)學(xué)員已經(jīng)是第三年了吧？”
香織：“是的?！?br>記者：“真正了不起的日子還在后面呢?！?br>香織：“是……我一定要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jìn)?！?br>靜香正要出去，香織叫住了她。
香織：“啊，把我的衣服也帶去好嗎？”
靜香將香織的衣服也帶上，退了出來。

47.舞臺側(cè)
靜香拿著衣服經(jīng)過這里。厚幕拉起的舞臺上亮著長明燈。
靜香走到舞臺中央，凝望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然后將摩子的戲裝罩在胸前，坐在椅子上，做出被中里抓住手腕的樣子，低聲發(fā)出呻吟，又站了起來。
靜香（念摩子的臺詞）：“別說了，媽媽！大家也都別再說了……是我……把大外公殺了！”
走過舞臺邊的羽鳥翔一動不動地看著這情景。
靜香又坐下來，重新將戲裝疊好。
翔：“三田！”
靜香一驚，回過頭來，應(yīng)了一聲后，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翔（從提包里拿出五千日元）：“吃點(diǎn)什么，然后回去吧！”
靜香：“不用了?！?br>翔：“后臺的事總是讓你照料，這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將錢遞了過去，然后站在舞臺中央，深深吸了口氣）從前，我也常象你剛才那副樣子呀……”
“阿翔，不去喝點(diǎn)兒嗎？”——五代站在臺側(cè)問道。
翔：“你一個人去吧。”（頭也不回地離去）
舞臺上只剩下靜香和五代。
靜香：“您辛苦了！”（說完便小跑似地奔向戲裝室）

48.繁華街
正在信步而行的靜香突然怔怔地站住了。
賣烤章魚的地攤前站著五代和香織。他倆拿了烤章魚后便朝靜香走來。
靜香連忙鉆進(jìn)一個胡同。

49.“御田”（注4）菜館
柜臺上放著沒吃完的“御田”菜，椅子上放著靜香的提包。
傳來掛電話聲以及硬幣電話因未打通而彈回硬幣的聲音。
靜香從電話旁回來，坐下后便叫老板拿啤酒來。
老板（把拔了蓋兒的啤酒瓶和杯子放在靜香面前）：“您為什么事來大阪的？”
靜香：“為了戲?！?br>老板：“噢，為看戲特地而來，可真有癮呀！”
靜香：“你看我象個干什么的？”
老板：“嗯……學(xué)生。”
靜香搖頭。
老板：“職員？”
靜香：“雖然也工作，但不是職員?！?br>老板：“那么，是在超級市場之類的地方工作的吧？”
靜香搖頭。
老板：“是美容師？”
靜香搖頭。
老板：“那是什么呀？嗯……護(hù)士？”
靜香：“能有這么地道？我這可不是個正經(jīng)職業(yè)呀?！保ㄕ酒鹕韥?，又去撥電話號碼盤）
聽筒里傳出回鈴聲，但沒人接。
靜香（放下電話）：“算帳！”
老板（找錢給她）：“到底是干什么的？能告訴我嗎？”
靜香：“……演員?！?br>老板：“演員？！真的？叫什么名字？”
靜香：“騙騙你的。其實我是保育員。”（說完便走）

50.一家旅館門口
靜香提了一包烤章魚，走了進(jìn)去。

51.旅館走廊
靜香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門，里面沒有應(yīng)聲。
靜香將魚包掛在房門把手上，然后向斜對面自己的房間走去。
掛著魚的門把轉(zhuǎn)動了，門被輕輕打開，羽鳥翔從屋里伸出臉來。
靜香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無意間一回頭，看見羽鳥翔正往這邊望著。
靜香：“對不起，您已經(jīng)睡了吧？”
羽鳥翔穿著長睡衣，赤著腳，臉色蒼白。
靜香：“我把烤章魚掛在您門把上了。您吃吧。”
羽鳥翔點(diǎn)點(diǎn)頭。
靜香：“好，祝您晚安?！?br>靜香正要進(jìn)屋，傳來羽鳥翔嘶啞的聲音：“三田，你來一下?！?br>
52.羽鳥翔的房間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俯伏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帶著驚訝的表情朝著門口，毛毯下的身體好象沒穿衣服。
另一張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似乎沒人睡過。
靜香驚呆了。
翔（欲將男人的眼皮合上）：“才把它合上的，可是又……”
男人的眼還是睜著。
翔（用毛毯將男人的臉蓋上）：“我知道他心臟不好，所以還特別小心，可是……”
靜香：“……”
翔：“……剛才在我身上時……突然哼了一聲，便變得沉甸甸的了，而且就這么一直不動。我以為他睡著了……可是仔細(xì)一看，心不跳了，氣兒也沒了?！?br>靜香：“……真死了嗎？為什么不叫救護(hù)車呢？”
翔：“也許你見過這個人吧——XX百貨商店的堂原良造。我象你這么大時，他給我買戲票。第一次帶我上百老匯的也是他。我得到XX演劇獎的時候，他給我買了部汽車，然后我才急急忙忙地考了個駕駛執(zhí)照。我打掉的第一個孩子就是他的，當(dāng)時我哭著鬧著要生，他說：‘你如果不想當(dāng)演員了，那就生吧?！o我吃蝸牛，可我那時一點(diǎn)也不覺锝好吃……我那時日思夜想能有一條絲綢長裙，在我二十二歲生日那天，他一下子送了我三條……”
靜香：“……”
翔：“來幫個忙！”
靜香不解地看著她。
翔：“給他把衣服穿上。”
靜香：“穿上衣服后又怎么辦呢？”
翔：“這可是個丑聞呀——無論對他還是對我……所以我想把他搬離這個房間?！?br>靜香：“……羽鳥，您是愛他的吧？如果是這樣，那么什么丑聞不丑聞的不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嗎。因為你們是相愛的……”
翔：“可他有老婆孩子?！?br>靜香：“那他可以離婚后跟你結(jié)婚呀。”
翔：“我三十歲時，他曾向我求婚，但被我拒絕了?！?br>靜香：“為什么？”
翔：“……我迷上了演戲……我可以在舞臺上當(dāng)妻子和母親嘛—一可以當(dāng)各種各樣的，不管是賢妻還是悍婦……”
靜香：“……”
翔：“他住在XX旅館?！?br>靜香（后退幾步）：“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翔（用背將門攔?。骸扒笄竽?，幫幫我忙……”
靜香：“……我可幫不成呀……XX旅館實在太遠(yuǎn)了?！?br>翔：“等等！來，咱倆想想辦法。你坐！”（硬讓靜香坐了下來）
桌子上放著白蘭地酒瓶和喝過的酒杯。
翔（拿過杯子來斟上酒）：“來，喝了它?！?br>靜香喝了一口，給嗆住了。
翔（也呷了一口）：“……完了！代替鮮花的將是丑聞。（看著屋里堆放著的花束和水果等）……我如果是學(xué)員就好了。如果是初出茅廬……新聞界一定會同情的。話劇團(tuán)的學(xué)員可不是好當(dāng)?shù)摹儆胁拍?，只要不被?dǎo)演看中，或者不能推銷許多戲票，就分不到角色……要是說成為了靠堂原買戲票而被迫就范于他……那么輿論的矛頭就將集中在他身上……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唉，但我卻成了名……是明星……人家都眼睜睜地瞅著機(jī)會落井下石呢……我這下算是完了……剛剛四十歲……”（抱頭）
靜香：“……”
翔（抬頭看著靜香）：“求求你，讓他死在你的房間里吧?！?br>靜香：“我的……？！”
翔：“你想演摩子嗎？”
靜香：“？！”
翔：“我能讓你演。一言為定，請你相信……就這樣吧，讓這丑聞對象轉(zhuǎn)移一下吧。”
靜香：“……”
翔：“……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恩德?！?br>靜香：“……”
翔：“你忘了你在試演中落選的事了嗎？你喜歡演女侍嗎？”
靜香：“……”（搖頭）
翔?！艾F(xiàn)在機(jī)會來了。”
靜香：“……”
翔：“把他搬走……你再給服務(wù)臺打個電話……這就是在演戲，表演怎樣說謊?！?br>靜香：“……我能行嗎？”
翔：“你不是演員嗎？”
靜香（喃喃道）：“……演員……”

53.靜香的房間
靜香站在窗邊看著大阪的夜景。她深深地吐了口氣，慢慢回過頭來——
穿了衣服的堂原良造的尸體在椅子上坐著。
靜香：“……第一遍鈴……第二遍鈴……音樂開始……觀眾席燈光暗了……大幕拉開……（突然做了個理順頭發(fā)的姿勢）開始！（沖到電話機(jī)旁，拿起電話）喂喂，喂喂！請叫救護(hù)車來！有位客人突然昏倒了！說是突然覺得不舒服的。求求你，快一點(diǎn)！”

54.大阪某警署的審訊室
石原刑警和靜香隔桌而坐。
石原：“他是不是死在你身上的？”
靜香：“您不是也看到他穿著西裝的嗎？他站起身準(zhǔn)備回去時，突然哼了起來?！?br>石原：“衣服是你給他穿上的吧？”
靜香：“……”
石原：“怎么樣，說實話好嗎？”
靜香：“該怎么說才行呢？”
石原：“請你談?wù)勊“l(fā)以前的情況。”
靜香：“……”
石原：“我們不會對外公布的?！?br>靜香：“……他跟我睡覺的……后來就死了。”
石原：“請講得再詳細(xì)一點(diǎn)兒。”
靜香：“你提問題吧。”
石原：“你們是在哪兒發(fā)生性行為的？”
靜香：“在床上?！?br>石原：“真的嗎？”
靜香：“是的?！?br>石原：“那就奇怪了。床單上一點(diǎn)皺折都沒有?！?br>靜香：“是在地上，在地毯上?！?br>石原：“請你說實話。”
靜香點(diǎn)頭。
石原：“性行為持續(xù)了多長時間?！?br>靜香：“……大概十分鐘左右?！?br>石原：“射精了嗎？”
靜香：“……是的。”
石原：“堂原先生就是這時發(fā)病的嗎？”
靜香：“……他哼了一聲，突然變得沉甸甸的……刑警先生，我還得被盤問這類問題嗎？他死在我房間里，這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石原：“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會兒?！?br>靜香：“你們將怎樣處理我？”
石原：“如果弄清屬于自然死亡，那你就不必負(fù)任何法律責(zé)任?！?br>靜香：“……”

55.中央不動產(chǎn)公司
昭夫和經(jīng)理一邊吃面條，一邊在看電視轉(zhuǎn)播的高中棒球賽。
經(jīng)理：“好，逼他三壘回本壘！”
昭夫：“您是在為哪邊叫好啊？”
經(jīng)理：“你小子問得好，當(dāng)然是為強(qiáng)的一邊了?！?br>昭夫：“不等比賽結(jié)束，強(qiáng)弱怎能分曉呢？”
經(jīng)理：“所以我為現(xiàn)在領(lǐng)先的一方唄?！?br>昭夫：“我可不喜歡這樣?！?br>電視圖象走樣了。
經(jīng)理：“喂！”
昭夫（放下筷子，要去調(diào)整）：“該重買一臺，這臺已經(jīng)老掉牙了?！保ㄟ青青D(zhuǎn)頻道開關(guān)）
換到一個正在播放新聞節(jié)目的頻道。
播音員：“該氏去XX旅館看望下榻在那里的XX劇團(tuán)學(xué)員三田靜香小姐時……”
昭夫停住手。
播音員：“突然現(xiàn)出痛苦的表情并昏死過去，該旅館的特約醫(yī)生得到消息后趕來進(jìn)行人工呼吸，但已為時過晚。該氏死于二時二十七分，據(jù)稱死因為急性心臟功能衰竭?！?br>畫面放出堂原良造的照片。
經(jīng)理：“嗬！堂原良造死了?！?br>昭夫：“剛才是講三田靜香嗎？”
經(jīng)理：“好象是的。在女人的房間，一定是一塊睡覺時死的吧?！?br>昭夫不語，又撥頻道開關(guān)，想找到其他臺的新聞節(jié)目，但各頻道都在播放廣告。
經(jīng)理，“喂，干嘛呀？看棒球，棒球……”
昭夫又撥回到棒球賽節(jié)目，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

56.電話間
昭夫在撥號碼盤。
昭夫：“喂，喂，請找一下住在你們那兒的三田靜香……XX劇團(tuán)是住在你們那兒吧？（使勁丟了一枚十日元的硬幣進(jìn)去）什么，房間從今天開始空著了？怎么回事呀？已經(jīng)結(jié)帳了嗎……既然沒結(jié)帳，總該在你們那兒呀?？禳c(diǎn)找她來接電話！說些什么呀，混帳……（又丟了一枚十日元硬幣進(jìn)去）

57.劇場的觀眾席
安部，森安、日高、嶺田、安惠、佐島，五代、木內(nèi)等劇組人員在開會討論怎樣處理靜香。
日高：“五代，你是什么意見？大家主張立刻開除三田靜香，女侍角色讓試演的第三名小川明子擔(dān)任?！?br>五代：“我們這兒不是電視臺。要因為外界的一些輿論就開除，那不太愚蠢了嗎？”
嶺田：“我看沒必要再討論了，還是表決吧?！?br>安惠：“是呀。上次試演時還發(fā)生過流產(chǎn)事件?，F(xiàn)在的青年也實在太亂了，照這樣下去，我們就只好圍著他們轉(zhuǎn)，根本顧不上演戲了?！?br>佐島：“開除！”
羽鳥翔和靜香出現(xiàn)在舞臺上。
翔：“我反對！學(xué)員就不能跟男人好了嗎？為什么僅僅因為對方的偶然死亡，就要奪去這孩子演戲的權(quán)利？”
大家一齊往舞臺上望去。
翔：“我們總不是為了向觀眾說教而演戲的吧？私生活和舞臺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在私生活方面并非?

是一見鐘情的女子。
也不是怎樣美麗，也不是怎樣聰慧。
所以之后，她會那樣為人生做出選擇一點(diǎn)也不奇怪。
昭夫其實是知道的，靜香只是不甘心，撲了全部心血青春去換的東西，哪怕有一點(diǎn)點(diǎn)微弱機(jī)會也要死死抓緊。
只是他不知道，那個狠命要自己長大的孩子已經(jīng)陷得太深，分不清哪是現(xiàn)實，哪是戲劇。
他不知道，她那時在房間里念著臺詞：第一聲鈴，第二聲鈴，音樂起，場內(nèi)燈熄滅，拉幕，開始！
然后，真正的人生戲劇開始了。
她是女主角，他是男主角。

W的悲劇。
“W”指代的是“Woman”。
為了理想，靜香付出那個時代女性所珍視的一切。貞潔、名譽(yù)。最后損失了愛情。
擰著性子說不在乎的那個人，其實是放在心底的。
只是欲望蒙蔽了雙眼。
請你來看我的演出吧。
那是已將自己推至無路可退地步的靜香給昭夫的人生最后一件寶物。
不可能再回頭。

他與她邂逅在露天舞臺上。
送她回家。她立定在窗前，提著裙子謝幕給他看。
最后分手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動作。
只是站在庭院中優(yōu)雅彎身的女子，眼中早已淚光閃動。

還記得你初見時的那份美好。


PS：藥師丸博子真是適合的演員，開篇時候靜香疲倦搖擺著走向窗前的樣子就像個孩子。